第 99 章(2 / 2)

霍思烈一頭霧水:“這是怎麼了?”

“這位小弟弟你先避開以下,好嗎?”一位警員過來示意他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應該是有什麼突發情況……聽話,想不想喝點水?”

鹿行吟看了裡邊一眼,頓了頓,隨後說:“不用,謝謝。”

他退出了休息室,在外邊的長椅長椅上坐下。

裡邊一片兵荒馬亂,葉宴儘力安撫著霍思篤,霍思烈在旁邊關切地注視著,所有人都圍繞著他們忙上忙下,沒有人注意到他。

沒過多久,門口又來了一列步履匆匆的人,為首的助理努力地向麵容冷峻的男人解釋:“不是這樣,我們確實沒有接到相關的消息說小少爺也去學競賽了,之前都是說隻有小姐學天文,但小姐發揮失常,這個是誰也沒想到的……”

鹿行吟猛地抬起頭。

他認出了旁邊的男人是誰,哪怕隻有一麵之緣,他也認識。

他的爸爸,霍江。

霍江根本沒注意到外邊的他,或者說,哪怕是看到了,一時間也認不出來這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他聲音透著強烈的不耐煩,揮揮手說:“滾!我要把你們都開除!我把那個小孩弄到青墨七中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你們告訴我你們不知道他去競賽了?”

“我們如實記錄情況,確實是向夫人彙報過——”

“滾!”

鹿行吟聽到這裡,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指尖微微地僵硬起來——理智告訴他,或許自己正在逼近某種早已預料到的真相,但他此時此刻,大腦一片漿糊。

玻璃門被重新推開。

霍思篤害怕見霍江顯然更甚於害怕見鹿行吟,她沒有聲音了,往葉宴身後躲去。

葉宴有些疑惑:“你怎麼過來了?不是在談生意——”

話音沒落,“啪”的一聲清脆響聲,霍江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

美麗的女人臉上浮起紅痕,這一刹那全場都驚呆了,後邊的助理趕緊拽住霍江。

葉宴不是受氣性子,反手也是一巴掌,打得霍江腳步踉蹌,她聲音跟著一起冷了下去:“你瘋了嗎?”

“我要問問你,你瘋了嗎?”霍江氣得雙眼通紅,“你瞞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清楚,你不要遺產,你兩個孩子也不要了嗎?”

“少拿這個綁架我!”葉宴的聲音冷峻尖銳,她指向玻璃窗外,“那才是我親兒子,我親生的!”

她情緒激動,眼淚也冒了出來,聲音漸漸低落,“這是我的孩子,他才十七歲,他有腦血管瘤……”

霍江大約此時此刻才發現鹿行吟也在場,但他一點兒也不避諱,直接冷笑著說:“這時候後悔?沒門兒!你跟你兒子講講,當初是怎麼生下來就把他送養福利院?你看他還要不要你這個媽?”

鹿行吟站了起來。

霍思烈也懵了:“爸,什麼意思?”

霍思篤突然笑了,她開口說:“遺產。霍思烈,我們兩個,都是給他們爭遺產的。他們不想讓霍思風繼承遺產,就來要求我們。”

“不是,不是。”葉宴轉過頭來,握住鹿行吟的肩膀,察覺他臉色不對,“媽媽跟你解釋,不是這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霍思篤聲音尖銳,慘笑著說,“考試一次按試卷難度給分,競賽省三等獎加一百分,誰分數高,誰一年後就擁有繼承權,所以你們才這麼逼我學……霍思烈你還什麼都不知道嗎?你一年前就出局了!”

“你個傻子,你知不知道過年他們為什麼不帶你?因為你出局了,你出局了!”她又有一些歇斯底裡的征兆,反複重複著這句話,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最後隻剩下嗚咽,“我也,出局了……都是,霍思風的了……他們不要我們了……”

“霍思風,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把你送青墨?”霍思篤一邊哭一邊看向鹿行吟,唇邊帶著古怪的笑意,或者說發泄的恨意,外邊一聲炸雷,“青墨七中,本市最爛的重點學校,最爛的班,知不知道為什麼?”

所有人都沉默了。

——把他養廢。

——讓他一輩子,不得翻身,在懵懂懵懂中長成一個普通得和常人無異的學生,失去他本該有的一切。

或許是風,或許是雨水的潮氣透入。

鹿行吟身上的血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他抬起頭,看見葉宴慌張又心痛的眼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慢慢地往後退,躲開她放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儘力微笑著:“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那虛浮的、空茫的幻景終於落地,過於明亮的教室窗欞、刺眼的試卷紙張的影像,在這一刹那黯淡了下去,踏實了下去。

如同他一直以來的感覺,其實那才是真的。他妄想的東西是空中樓閣,他得到的是鏡花水月。

他覺得很累。連著幾個通宵,或者一個姿勢在實驗台前做實驗時,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雨幕中涼氣襲來,他仰頭看前邊的公交站牌,視線一瞬間恢複了清晰。

他上了公交車,掏出身上的零錢投幣。公交車上人少,他獨自坐在最後排,一路搖搖晃晃地去了青墨七中。

顧放為不在家,這樣的小長假,他是要跟著顧爺爺回A國的,鹿行吟有出租屋的鑰匙,進去之後,他換下了被雨淋濕的衣服,慢騰騰洗了個澡,隨後縮在沙發上發呆。

他頭疼,喉嚨疼,渾身都疼,涼氣一衝,頭暈腦脹起來,或許是在發燒。

有人給他打電話,是葉宴,他沒接,掛斷了,隨後那鈴聲不斷地響,鹿行吟一動不動地聽著,隻覺得吵鬨,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他在夢裡夢到曾經在醫院聽的一個故事,是病友講給他聽的;說是在某個地方,某一戶人家,父母郎才女貌,卻生了一個長了腦血管瘤的女兒。女兒漂亮,聰穎。母親在女兒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了她這件事,要她自己選擇不治療,或者用95%的的手術死亡率去冒險。

“那個女孩選擇了就這麼活下去,她樣樣都好,學習優異,被很多人追求,性格美好。然後在她二十歲那年,血管瘤破了,她簽了遺體捐贈協議,聽說那時候做器官移植的醫生都說,這女孩子的肺很乾淨,是他見過的最乾淨的。”

“我們要是有一天死了,能留下來什麼呢?”

那時他想了想,奶聲奶氣地說:“我做過眼底檢查,醫生說我的角膜很厚,一般人的角膜隻能捐獻給一個人,我可以削成兩份,捐給兩個人哦!”

“但是有一份要留給奶奶的,奶奶說她老了就看不清東西了,我要把我的眼睛留給她。”

……

鹿行吟猛然驚醒,渾身冷汗。

他抓起手機查看,無數個來自霍思烈、葉宴甚至顧放為的未接電話中,他死死地盯住了兩個字,

【親安-家人守護係統】

來自-未接電話-二十分鐘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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