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變臉速度之快,自然任誰也懷疑。
周嫵就是仗著提前知曉容與有多喜歡她,這才有些恃寵而驕的底氣,不然依他現在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口吻,她怕是早已經畏懼生怯,膽懦退卻了。
她要為他再勇敢些。
思及此,周嫵力表誠意,堅定開口:“容與哥哥,你眼睛是因我而傷的,我一定要留在你身邊負責照顧,你若不打算進京治療,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便跟你一同上青淮山。”
容與搖頭,語氣堅,“你不用懷愧,我最不想看你如此。”
周嫵卻猛地拉上他的手,語氣有些急,也有些赤誠。
“可我現在就是愧疚得要命,我想跟你走,容與哥哥,你還要不要我?”
容與舌頭用力抵住上膛,嗓口發澀又灼熱。
他當然拒絕不出口。
他要,他想要。
他甚至有想過,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沒有那該死的沈牧橫插一腳,昨夜便該是他們紅帳暖燭的新婚夜。
忐忑,不安,緊張,還有難以名狀的……亢奮。
在他的想象裡,他早曾擁有過她。
可是回歸現實,他的阿嫵還會不會再變?
或許一覺醒來,她又恢複冷漠如初,更或許,等他眼傷見好,她便連最後那點兒同情心都不再有,自此遠離他,頭也不回。
他想,如果是這樣,他一定會瘋掉。
見他遲遲不語,周嫵有些不安。
她怕自己太急切落得適得其反的效果,便猶豫地緩慢鬆開了牽握著他的手。
然而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聲。
向塬早就在車廂內待得不自在了,周千金一會兒撒嬌,一會兒發嗲,他一個旁觀看客都忍不住覺得耳根發熱。
見馬車莫名緩了速,他立刻起身向前,掀起幕簾探頭察看。
可萬萬沒想到,影徒們在晨間跟丟的那輛簡樸馬車,此刻正光明正大地停在前方岔路口,極致猖狂。
眾人不忿,提刀握柄怒目而視,隻待門主一個命令下。
然沈牧一人,以單敵眾,眼神無畏,甚至直勾勾地盯住他們身後的馬車,目光不移。
向塬眯了眯眼,下意識將身後擋住,而後不忍罵了句臟話。
這小子膽大包天,此刻還敢孤軍現身,簡直就是送死!
“向塬,外麵怎麼回事?”容與辨不出聲,隻能詢問。
向塬回頭,遷怒一般狠狠瞪了周嫵一眼。
周嫵正覺莫名,向塬已然怒不可遏:“沈牧那廝,竟敢挑釁守在沿途!他莫不是妄想隻憑一個人便打算在我們青玄門手中劫人,我現在就出去提刀宰了他!”
向塬作勢真要衝出,容與猛地起身扣住他肩膀。
“他先動手了?”
“沒有。”
“所以,朝廷命官,你敢無故屠殺?”
“什麼無故?他都……”
向塬下意識看向周嫵,見她已經抬手掀開窗牖簾布,似乎是迫不及的將視線移向外麵。
他話音停頓住,擔憂地看向容與。
而容與已然敏銳察覺到身後周嫵的微響,他麵色一瞬蒼白。
從始至終,沈牧從來不成容與眼中的威脅,他真正在意的一直都是周嫵的心之獨屬。
殺沈牧容易,可這是將阿嫵推得更遠的蠢事,他當然不會貿然去做。
可此刻,目睹阿嫵對其心切,容與眼底的確無可抑地翻滾出騰騰殺意。
……
周嫵原本以為,前世淒苦難忘,她對沈牧應是積怨很深的,可是當她與沈牧隔著眾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她心頭竟並未泛起什麼異樣波湧。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對他連恨怨都已經變得這樣淡了。
或許,這是好事。
當下,沈牧目光可謂依舊深情,他沒有半分質問她為何爽約的意思,依舊白衣勝雪,儒俊謙謙。
一如當初二人在落凰寺的初見。
但唯一稍顯狼狽的是,此刻他冒雨在等,並未撐傘,衣衫已然濕得半透。
若在前世,她大概會不忍心軟吧。
周嫵麵無表情,馬車繼續前行,她目光在沈牧身上從前到後的掠過,全程就像是在看一個不相乾的陌生過客。
而唯一叫她心口泛起漣漪的,是她與沈牧對上目光的刹那,容與驟然牽握過來的手。
他似乎很不安,手心溫熱,甚至冒出濕汗。
周嫵沒猶豫地回握住他。
在她與沈牧的短暫對視間,兩人十指交叉,慢慢緊扣在一起。
她將他的不安安撫。
而他怕她會走。
車窗簾幕落下,視線隔絕,白影在後漸遠,而他們相牽在一起的雙手卻始終沒有分開。
周嫵望向容與因緊張而輕皺起的英俊鋒眉,心中暗暗道——
從此,我會一直堅定地選擇你。
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