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徹底被烏雲掩, 皎白褪去,隻餘昏晦幕沉。
容與帶著周嫵臨近尋了一間衣肆,她在外稍等, 他則一人進去,很快選買完一件帶兜帽的披風, 出來,為她從後罩住。
帽簷擋住半邊臉, 也遮住了懷裡嬌嬌的滿麵潮紅色。
她身上濕得汗淋淋, 更腿軟得連步子都邁不大,容與索性買來遮擋物,將人藏了麵,打橫抱起送回家。
今日城內佳節,全夜無宵禁, 外出的百姓們也大多集聚在中央街,朱雀路,加之他們返程特意走的僻街陋巷,故而一路上也未擦肩遇到幾個行人。
沿途寂靜, 兩人之間更無言, 全程隻有彼此的呼吸聲綿纏。
距離丞相府隻一條街時,容與步速明顯放緩, 他嘴巴嗡動須臾,終於沙啞著啟齒:“還疼嗎?”
周嫵悶著臉, 不理睬,隻動手攥緊他的衣襟,像是羞惱著怪怨。
容與喉結滾了滾,聲調儘量放柔,“阿嫵, 前麵快到丞相府,我不能送你進門,拐口處便要停。”
他自知方才舉止不堪,因嫉妒蒙心,他全無顧忌,隻想在她身上烙印出獨屬自己的痕跡,或許,他開始想的隻是吻吻她,尋常的吻,檀唇到脖頸,再甚也隻過肩頭,可後麵淬生心魔,一發不可收拾,待到做成後才覺,他分明過了界。
其實過程間,隻要阿嫵有一點拒絕掙紮之意,他定會瞬間回神,及時行止,就算再惱,他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強迫她之事,可當他采擷到第一顆時,她隻是抱著他嚶嚶啜泣,他能辨得出那並不是全然厭惡抗拒的那種哭,而是撒嬌的,下意識求憐的喛聲。
那樣的情境,那樣的女兒聲,她的反應根本不是朝他潑來一桶靜心的冰水,而是趁勢加上了一把增添火勢的柴。
他因而失控,徹底失控……
停了步子,周嫵從他懷裡掙出,站穩,渾身汗津還在,哪哪都覺得不舒服。
看了眼前麵不遠處便是周府側門,她確認他先前之語的確沒有逞強,哪怕目盲,也不礙他出行辨路。
她一直未出聲,容與煎熬又不敢催促,隻好試著去牽她的手。
周嫵沒掙,隻抿抿唇,垂目低聲說:“隻是沒力氣,才不想說話。”
想到她在自己懷裡化成水的柔態,容與嗓口發緊,隻是與此同時,他更怕阿嫵從此視他為奢淫之徒,再開口,他再三斟酌。
“阿嫵,你曾喜歡過他……若換作彆人,我不會失控成那樣,但沈牧……”
他聲調愈低,漸漸無聲。
周嫵察覺他的不安,回握上他的手,聲音有了柔溫,臉頰卻微赧,“畢竟是京城內,門戶鱗次櫛比,說不定從哪就會冒出人影來,你不能看人家在野荒唐,便照仿去做,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學那些。”
她指的是看完燈會,兩人在街尾偏隅處無意撞見的那對陌生情人。
情發叢野,恍然失神。
她都難以想象,這樣的荒唐事幾個時辰後竟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前世,她都未曾曆過那些。
思及此,她臉色紅暈未消反漲。
容與和她抵了抵額,垂首道:“我隻怕,你我先前的相約會再次化為雲影,沈牧對你頻頻示好,我不能確認,你是否會因此重新選他而丟舍我……”
周嫵聲急否認,“當然不會,我並不喜歡沈牧,從前最多隻是對他的文才有所欣賞,尤其我們見麵次數寥寥,又哪裡談得上情深呢?”
“而所謂私奔,我先前也已做過解釋,是爹爹的嚴厲管束叫我心生逆反,所以才會有如此荒唐的一次愚蠢嘗試,我事後百般後悔,更慶幸是你將我尋到,至於後麵的事,你也都知曉了……容與哥哥,我保證,今後我們的生活軌跡絕不會再有沈牧介入,若是這樣,你可否能心安些?”
“若是這樣,為何,偏偏是玉佩?”
他到底問出。
有些話,他原本已打算深埋緘口,過去的全部過去,他隻期盼與阿嫵的未來,不願自揭傷疤。
可是終究無法自欺欺人,他再如何自我寬慰,內心對沈牧的嫉恨依舊無法抑製。
他根本無法想象,阿嫵當初尋人定製那兩枚成對玉佩之時,究竟是懷怎樣的心情,她難道,就真的沒有半點想到他嗎?
還是說哪怕想到,卻毫不在乎……
聽他問言,周嫵先是一瞬困惑,滿滿茫然,可沒多時,她忽的意識到什麼,怪她粗心,竟忽略了今日之事所關涉到的最關鍵一環。
若隻因沈牧,容與哥哥何至於慍惱、失態成那般,自始至終,禍源都是那份生辰禮——玉佩。
她早該想到的。
大概半年前,容與哥哥也曾以玉飾之禮相送過她,起初她不願接受,好似那樣便扯不清與他的關係,最後是爹爹示意,她才不情不願勉強收下,而第一次佩戴出門,不想卻被人起哄婚約將至,她厭惡甚深,從此便再不肯著身。
她是很久以後才知,容與哥哥孤兒出身,那對玉飾是他身上唯一存的,有關血緣親緣的舊物。
玉佩雕琢一龍一鳳,他留一個,另枚贈女,寓意不言而喻。
那時,他鄭重拿出。
而她,不屑一顧。
周嫵凝著他微顫的睫,哪怕此刻他儘力掩飾著,可那掩藏極深的委屈還是被她敏銳察覺。
她心裡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容與哥哥昔日相贈的貴重之禮,被她輕率放於小庫房邊角,棄置落塵,毫不受珍視,便更加惱怨自己。
她稍定睛,心下做決,忽的堅定開口:“容與哥哥,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
沒等容與有所反應,她轉身朝著周府側門迅速跑去,就像一陣風似的,轉瞬從他麵前消失無蹤。
容與心臟不忍狂跳,他從周嫵方才的口吻大致有所猜知,可他不敢確認,生怕隻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所以隻有等,耐心等。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擅長做的事。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周嫵終於提裙小跑著回來,她一身寬袂粉芙蓉紗裙,步履款款,每走一步,臂間的淺黃披帛都要迎風舞揚,就像隻彩翼撲飛的靈動蝴蝶。
臨近止步,她身形不穩晃了晃,容與察覺,立刻伸臂把她穩穩接入懷裡。
“不是沒力氣,那還跑這麼快,摔了怎麼辦?”他聲音微肅。
周嫵氣喘籲籲,美眸瑩瑩亮著,“有你在旁保護,你會舍得叫我摔嗎?”
容與收攬她腰,把人擁托一抱,“你說呢?”
周嫵故意努嘴:“不知道才問的。”
容與無奈,抱緊她輕喟一聲,自是妥協,“不舍得,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周嫵不愛聽他說這樣不惜著自個的話,但這會兒沒工夫與他計較這些,她抓著他的手落放自己腰間,叫他沿著腰線往下摸。
待確認攜身冰玉蹭過他的掌背,她指腹捏著墜尾彩穗,不停拂癢著他說,“容與哥哥,你送我的這枚配飾,以後我會一直帶在身上,好不好?”
“阿嫵……”
“好不好嘛?”
容與連呼吸都無法放鬆,他緩了再緩,低頭,將自己腰上係掛的那一半玉佩摘下,放到掌心,遞到她麵前。
周嫵一怔,接過手研看,隨即詫異問道:“你平日隨身帶的,就是我這一枚的另一半?”
容與頓了下才點頭,耳尖顯浮異色,開口輕聲:“可試試將它們合拚為一。”
周嫵照做,也把自己身上的那半解下,之後一手一半,沿著中線合攏相貼,玉璧拚全的一瞬,龍鳳呈祥,栩栩映生——是那完整的一對。
她手指不由攥緊。
被她棄置一隅的閒物,卻成被他視重為諾,日久攜身的信物。
她想象不出,昔日在她那樣態度冷疏之下,容與哥哥究竟是如何自舔傷口,壓抑悲涼,才能做到默默揣起對她的心意,繼續以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愛之不渝。
周嫵眼眶不忍酸澀,趁著淚意將湧,她踮起腳尖,伸臂環上容與脖頸,湊貼過去將他緊緊擁懷。
她含哭腔的語調保證:“容與哥哥,你的禮物,我從此定百般惜之。”
容與收臂,摟緊她,心臟鼓震。
站穩地麵,周嫵垂頭,小心將自己的那枚玉佩掛戴腰間,之後伸手向前,將另一枚為他著身係掛好。
她笑眼彎彎,說:“就這樣,以後我們一起戴著,誰見了都知它們是一對。”
“它們?”
周嫵反應似的眨眨眸,後知後覺意識到容與哥哥分明有意逗弄,臉頰不由隱隱發熱。
她手抵著他胸膛,低語呢喃嗔著:“……不是。”
容與故意裝困疑,“那是什麼?”
周嫵不肯說,她輕哼了聲,像是小貓發脾氣,仰起頭,輕力咬了他嘴角一下,之後趁其不備靈敏脫身,提裙朝府門跑去。
容與在後,挺俊身影掩在暗隅,聞聽宅院閉門聲落,仍久立未離。
他抬手向上,摸了摸左邊嘴角,濕意還在,意猶未儘。
心想,她那句話該是,誰見了兩人都知——他們是一對。
……
兩日後,馮素素從梵山歸返,一行人一到梁府,曉星立刻給霜露報了信。
周嫵得知消息,沒多猶豫,拿上藥方立刻趕赴。
素素的身體經不起再拖,她必須儘快阻住素素繼續用藥。
剛到梁宅,不成想,迎麵就趕上馮夫人和馮楚楚一唱一和的一出大戲。
大概是先前抬平妻不成,馮楚楚丟了麵子,才叫她們母女看清了梁府的態度,知曉裝可憐的法子行不通,於是乾脆直接上門撒潑耍無賴。
尤其素素一回來,先前一直躲在衙署,避之不及的梁將軍立刻回府看望愛妻,前後態度鮮明對比,更刺激得馮楚楚不顧形象,擺出一副隻要能嫁進梁家,便可什麼都不顧的架勢。
周嫵看在眼裡,將情況大致了解了個七八分,嘖嘖搖頭,她無意正麵和馮家人浪費口舌,便吩咐車夫,拐道側門而入。
素素派人來迎,兩人進了屋,屏退下人後,周嫵立刻將藥方之事據實相告,勸告素素務必不可再飲。
聞言,馮素素怔然片刻,手裡攥緊那藥方,泫然傷神。
周嫵在旁,撫著她肩膀勸慰:“原本就無血緣連脈,不值為她如此痛哀。”
馮素素搖搖頭:“從前總聽老話講,沒了娘的孩子也就沒了爹,原本我不信這話,可如今,卻實感孤苦無依。”
周嫵駁道:“怎會無依,你有我,更有梁將軍。聽聞此番,梁將軍為不妥協,委屈自己居於衙署陋室多日,今日聞你回京,更是立刻迫不及地趕回見你,由此才惹得那母女兩人發了嫉妒的瘋,他在意你,而且是在意得不得了。”
馮素素麵色稍窘,瞥過眼,喟歎了聲:“惹上這樣的親家,是我連累夫君。”
聽素素如此開口,周嫵暗暗揣測幾分,不確定地問:“你們,是已將誤會說清了?曉星那日向我告知,你離京前夜還和梁將軍大吵一架,我擔心壞了,還以為馮夫人的離間計得了逞。”
素素:“那日聽你提醒,又見母……又見王氏帶著楚楚再來胡鬨,我實在應對不來,便主動尋去夫君書房,將為難說與他聽。將軍見我來,再次向我嚴證清白,並說若我信他,便將計就計聽他安排,之後我半推半就隨王氏上山敬香,都是得自夫君先前的授意。隻是事發突然,個中緣由,我來不及向你仔細告知,害你白白擔憂。”
周嫵鬆下一口氣,“早該如此了,你們夫妻同心,哪還會有癡女妄想從中作梗。”
想了想,周嫵又嚴肅問起:“至於那藥方真相,你可要如實告知給梁將軍?她們此舉,與害你性命並無一異。”
馮素素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此事我自己心裡有數就是,若將軍知曉,依他的脾氣定會立刻斬斷與馮家的關係,馮家是梅妃娘娘族親,關係不可僵……畢竟還有爹爹在,哪怕他不在意我,我卻還是牽掛他。還有,將軍先前隨同屹王抗遼有功,眼下聖眷正濃,正有遷升擢勢,若此時家宅不寧傳出風聲,我隻怕會影響到他。”
聞言,周嫵驟然凝神起來,“屹王?他回京了?”
馮素素意外周嫵的關注點竟在外人身上,還有她瞬間凝重起的神色,都像是懷揣沉沉心事,似有難言之隱一般,可兩人姐妹曆來親密無間,她從未聽說阿嫵與屹王殿下曾有過任何牽連。
她不由好奇:“阿嫵為何忽的問起屹王?”
因為——
他是將來手染無數鮮血,大肆屠殺皇族親室的未來君主,也是波動朝堂詭譎風雲的,暗處的那一雙手。
周嫵斂神,克製,麵色恢複如常回:“隻是很久未在京聽聞過屹王殿下的消息,這才有幾分新奇。”
馮素素沒有懷疑,又道:“屹王殿下多年北域帶兵,京內的確少有耳聞,若不是幾月前屹王殿下率我大燕英勇將士大破遼軍,鼓震軍威,舉國歡慶,也得不到被召回京的機會。眼下勝將凱旋,備受矚目,屹王殿下與夫君在泗州分兵兩路,夫君攜大部隊回京,屹王殿下則攜將前往隨州,奉旨清繳前朝餘孽光明教,待□□餘黨覆滅,殿下定要抓緊時間趕回京都,不誤聖上壽時。”
周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屹王即將粉墨登場,朝堂局勢更要生變,還有壽宴後關涉周家的禍劫,都快要臨至。
思及此,她倍感煎熬,無可釋緩,唯獨隻能繼續等。
兩人談至此,婢女曉星忽的急匆來報,說是馮家人竟請得梅妃娘娘出麵說情,眼下梁夫人左右為難,為了不拂娘娘顏麵,恐怕已有妥協之勢。
聞言,馮素素身形一晃,手心緊緊握住竹椅把手,不可置信地喃言道:“請來娘娘……莫不是連爹爹都親自出麵,縱容她們荒唐?”
曉星氣得聲音都在抖,“老夫人原本是怕她們在府門口哭啼不止,惹得百姓圍觀議論,這才肯放人進來,卻不料她們懷裡竟揣著梅妃娘娘親書的手諭,看來是早早打好了主意的。”
周嫵簡直忍無可忍,她看向素素,生怕她再心軟,若是如此,她都不肯依。
“素素,你……”
話未說完,馮素素眸光凝定,手指緊緊攥著藥方一角,聲顫發問:“阿嫵,若我以此方舉證,你可願為我證言?”
周嫵舒氣了,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等你這句話了。”
……
幾人相攜奔向梁夫人的北院,還未進堂間,就聞內裡女子啜泣低漣。
“楚楚心知那夜共度,並非姐夫所願,姐夫酒後乘興,楚楚百般推拒卻仍掙紮不開……事已至此,楚楚名聲已毀殆儘,更對長姐生愧,縱想一死了之,可腹中孩子何其無辜?這是姐夫的第一個孩子,姐夫還有老夫人,難道就真的舍得殺死梁家的第一個孩子嗎?”
此話落,馮素素身形僵於門前,目光死死盯在馮楚楚的小腹上。
眾人也都尋看過去,堂上隻梁岩一人麵無表情。
見狀,主座上的梁夫人眉心凝蹙,立刻眼神示意身邊人去摸脈,不多時,梁夫人的親信孫媽媽,朝前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馮素素麵色煞白,艱難進門,梁岩率先看到她,立刻起身,主動迎上,麵對她無助生疑的眼神,他無言地握緊她手,又點頭向周嫵示意。
“今日是處理私隱家事,怎這裡還來了個外人?”
馮夫人王氏得意的笑麵還未全部掩下,此刻看向周嫵,當她是馮素素請來的幫手,臉色不善,目光也挑釁著,好像自己親女兒有了腹中那個孩子,她們便能處不敗之地了。
周嫵被她點名,主動上前一步,見素素此刻情緒湧動,哪還能平靜自述,於是決定為她出頭。
對上王氏那雙混沌的眼,周嫵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藥方,眼神涼涼的朝她遞去。
“聽素素說,這養孕補身的藥方是夫人親自找江湖道醫求來的,那日我新奇一看,又想家中嫂嫂正擅醫術,便將藥方拿回打聽,結果怎料,嫂嫂竟說若按此藥方多吃數月,彆說會傷了身子根本,再無有孕可能,長久以往更有致命風險,不知楚楚小姐這孕象來的這樣及時,可也是吃了那混賬道醫的奪命方子?”
她聲音越說越厲,肉眼可見馮楚楚目露慌張,王氏倒像是見過大風大浪,麵無絲毫顯異。
隻有梁岩,驟然得知藥方蹊蹺,立刻接手研看,可他一介武將哪懂什麼醫理,看了幾眼作罷,又趕緊轉身詢問素素身體可有哪裡不適,見素素搖頭,他才舒了口氣。
王氏見素素無恙,便覺無對證,張牙舞爪更是猖狂起來,“那藥方再正常不過,豈由你們在這裡信口雌黃,為了不讓楚楚進門,你們竟潑下這樣的臟水,瞧著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可背後卻安著這樣的歹毒心腸。”
周嫵像是聽到什麼笑話,立刻質問回去:“藥方正常,那用藥劑量呢?你們多拿同效藥材,多一倍的用量,想不著痕跡,慢慢虧空素素身體,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當真厲害。眼下藥方就在此,你們若不服氣,大可隨意找來京中大夫尋問,或是直接再診素素脈象,一者選一,皆可真相大白。”
此事關涉素素性命,梁岩幾乎立刻下令找來為素素煎熬的仆婢,隻是進門的不是素素身邊最貼心的曉星,而是另一位麵生的婢子。
對方進堂跪地,隻說藥方上雖未筆墨標注,但道醫已作口頭提醒,故而藥材用量都為正常,若不信,自管去問藥鋪的掌櫃,查證抓藥記錄。
聽到這,周嫵瞬間明白,王氏做事為了不留破綻,眼前這個丫頭,甚至還有藥鋪的店家,恐怕都已被事先買通好,做傷人性命的惡毒事,哪能不舍得花大筆錢銀。
藥方的事從外無對證,便隻能從內入手,周嫵看向素素蒼白的麵色,鎮定道:“你們既不承認,那不如找醫者為素素診脈,脈象若異樣顯虛,你們便脫不得乾係。”
此話一落,前麵一直未發言,裝作可憐模樣的馮楚楚,這時也紅著眼眶低低出聲,“長姐向來身子欠補,若隻是脈象呈虛,也不能證明就是藥方所致,周姑娘如此武斷,豈不是要強加給我們莫須有的罪名?”
王氏忙也連勝附和:“就是就是,再說,這樣的宅內事豈能去請外麵的大夫,若是來個嘴不嚴的,梁府家宅不寧的名聲傳出去,對將軍的仕途隻怕徒有損弊。”
梁岩目光銳利望向王氏,表態開口,“無妨,著人去請華浦醫館的傅大夫。”
“不可!”梁夫人忽的急阻,幾番斟酌,終於沉歎出聲,“她們說的有道理,這是府宅醜事,豈能外揚?”
梁岩卻滿不在乎,勢必為妻子討得公正。
周嫵趁勢看向梁夫人,不緊不慢說:“老夫人不必為此憂心,我已事先想到這一層,故而方才已遣貼身婢女去請來家中擅醫理的嫂嫂,我與素素情同姐妹,嫂嫂更是自家人,絕不會將梁府的家宅事外揚出去半句。”
梁夫人自然也想尋得真相,不縱府宅陰邪,聞言稍放心了些,也懷謝意地衝周嫵點了點頭。
秦雲敷很快至。
她臨眾診脈,須臾開口:“少夫人體質明顯虧空嚴重,此乃久食凶涼之物所致,眼下及時調養,還有調複餘地,若再晚幾月,恐怕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了。”
她聲落,王氏來不及解釋,梁岩已經氣惱至極,提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