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他心疼了。
……
原本計劃辰時出發,但周嫵沒能醒來,容與由她發了一通起床氣,掖好被子,親自哄著她再多睡會兒。
到巳時,周嫵勉強睡飽,懵懵然睜開眼,一問時間,慌忙撐著身子著急下榻,卻不料起得太急導致頭暈,她身形一晃,實實栽進容與懷裡,稍顯窘迫。
容與接穩她,確認她額頭沒有碰痛,這才道:“沒事,無需著急。”
“已經晚了一個時辰,你怎麼不叫我,車夫現在是不是還眼巴巴的在客棧外麵等著?”
不叫她?這有些冤枉人了。
容與沒有解釋,隻回她的問題:“無需憂心。我之前出去和車夫重新確認時間時,已經多付了一錠銀子,他接手後歡喜得緊,並未有絲毫抱怨。”
今日的車夫並不是他們來時雇傭的那位,先前那人來自襄城,將他們送到後便已返程,現在這位,是容與昨日差遣客棧小二,幫忙從隨州城就近找來的。
聞言,周嫵這才不再匆忙,但穿衣梳洗的速度依舊很快,容與適時幫忙,趁她對鏡描妝時,主動過去幫她梳理過腰的青絲。
她隻挽了個簡單的髻式,簪釵也用得低調,容與看著她滿心的小心思,不忍說出真相。
她這副模樣,哪怕散亂頭發,隻披粗麻,也注定是人群焦點,平凡不了。
因為那雙比琥珀寶石還更絢幻的美眸,隻需相視一眼,便足已叫人自甘沉溺。
她純善心腸,從不知懷璧其罪,更不知在陌生地界,會有多少人因不明她身份而敢蠢蠢欲動。
各方窺伺覬覦的目光無處不在,比如昨日進入客棧時,堂間屏氣安靜的半刻,多少人偷偷瞄覷,容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沒發作,再比如現在,兩人同上馬車,隻這短暫的露麵,便叫經過的行人無一不駐足停觀,吸聲歎息。
歎什麼?
歎這片荒草地竟也生著鳳凰花。
容與很不舒服,卻不好外顯,隻怕阿嫵會覺他小氣。
……
到城郊,尋到雲歸書院,卻不想行事並不順利。
容與本是遠聞程歸師傅的手藝名聲,知她下針手法精絕,會叫落印之人疼痛減半,痛苦倍消,故而他才特意帶阿嫵過來。
卻不成想,他們入門才說明來意,就被一小書童遺憾告知,說程歸師傅上月傷了手腕,目前還正在調養階段,怕是不能給客人動針。
容與和周嫵麵麵相覷,也無辦法,隻好作彆。
得知他們是遠道而來,程歸師傅親自出來送客,同時表達歉意。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手實在壞的不是時候,叫你們白白大老遠跑這一趟,舟車勞頓,還費人力物力的,不如貴客先到偏廳歇歇腳,喝口茶水再走吧。”
容與無意寒暄,更無意多留。
周嫵則友善很多,見程師傅健談,她便也隨意搭著話,於是說著說著她無意問起:“不知程師傅受的什麼傷,竟這樣嚴重。”
程歸回想起什麼,低低歎了口氣,“彆提了,上月勞累過度引了舊疾,原本我腕上便積勞受損有舊傷,結果上月一不慎重,接下十多個單子,偏那客人還需得急,我被趕鴨子上架,硬生生受著腕痛給不下十人全部紋繡相同的案印,於是紋完手也廢了,連針都拿穩,隻得慢慢養,慢慢恢複。”
做什麼需要十多個人都紋繡相同的印,莫不也是什麼門派組織之類?
周嫵雖奇怪,卻也知禮,沒有探問更多客人私隱,她隻勸說:“師傅好好歇養一番,相信不日便能恢複好。”
程歸點點頭,謝她祝願,“但願如此。”
說完,她目光逡巡在兩人之間,笑得有些曖昧,“你們是新婚夫妻,尋來我這兒的姑娘,大多都是過來紋繡與夫君有關的,特殊意義的印記。”
周嫵和容與對視一眼,稍顯羞澀地回:“真是,其實我夫君也會紋印,但是心疼我受不住他的力道,便沒敢自己動手,知紋師傅技藝擅通,才帶我過來的。”
“真是個會疼人的。”程歸口吻不掩豔羨,說完,猶豫著又開口,“若是如此,其實還真不必我親自動手。”
周嫵不解:“師父何意?”
程歸便道:“我便也不瞞你們。我這針刺不痛的名聲遠傳,除了獨門手藝助力外,還有一個更為關鍵的點,那便是麻藥,我研製的麻藥秘方,是從我祖師父那輩傳下來的,傳到我這輩,愈發改良精湛,隻要針刺半個時辰前,提前覆上層麻藥,立竿見影可減一半的痛。”
這種隱秘,周嫵自覺不是尋常客人能輕易聽到的。
果然,程師父還有後話,“我就實話講了,見二位貴客周身氣場雍貴,明顯不尋常人,想必定然不缺錢銀,如今我與丈夫經營這家書院正遇拮據,若非如此,先前我也不會冒險接下那麼大的單子,現在傷了手,無異於雪上加霜……現在正是我缺錢的時候,若是小娘子尋印急,又不想白來一趟,不如我用秘方把麻藥調出,之後叫郎君落針,如此效果無異,小娘子也能得願,印紋也更有意義。”
她一通言辭說得麵麵俱到,滴水不漏,既明說自己所求錢銀,卻又叫人覺得她不失誠意,周嫵暗歎,這位若去做生意絕對的一把好手。
周嫵:“那程師傅具體所求多少?”
程歸斂目認真,把五指舉了出來:“五十兩銀子。”
這自然不是小錢,但周嫵能輕鬆拿出。
隻是這種時候,痛快答應似乎顯得過於冤大頭了些。
她覺得自己如何也該講講價,因沒經驗,她開口前刻意佯裝猶豫模樣,正想使用策略,結果不想真正的‘冤大頭’這麼快便冒出來。
容與做決:“可以。隻是我們時間緊,還請師傅現在便抓緊功夫,準備研藥。”
程歸語氣輕揚很多,明顯如釋重負,“這沒問題,我這就去。”
兩人對話結束,也將此事拍了板。
容與支付銀兩,程歸叫書童安置客人,她則獨身去後院密間,開始專心隔人研藥。
這時候,容與看向周嫵,在看清她眸中含著幽幽怨怪之意時,他困惑發問,“阿嫵,怎麼了?”
周嫵短促氣哼了聲,一把奪過他手裡的錢袋,嚴詞道:“以後都由我來管錢。”
容與意外,自然是想不到她曾打算在砍價之事上嶄露頭角,而他還無意影響了人家水平發揮。
不過即便不明白,容與還是溫和笑笑,何事都答應她,“好,交給你來管。”
周嫵不理他的笑,惦手隻覺錢袋輕輕,裡麵銀兩似乎已沒多少了!
她繼續瞪。
而容與卻會錯了意,察覺視線,他立刻補充一句,“還有我,也交給你來管。錢銀終有一日會耗儘,而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
“……”
誰要聽他忽的說這些。
周嫵錯過眼,耳尖隱隱紅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