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她,蕭欽更執著於複仇雪恥,沈牧則更貪戀權勢,一心隻想往高位爬。
失了她,他們或許會一時惋惜,但若真的給他們選擇機會,讓其在她和他們心中執念之物二者中做決,蕭欽與沈牧,誰也不會對她作出堅定選擇。
周嫵活過兩世,勉強識得些人心,看得清真相,論起誰能對她毫無保留地用心,除去家人,隻有容與哥哥一個為她全心信任。
無論遇到何種情況,亦再多艱險,她確信容與哥哥一定會堅定不移地擋在她身前,她因有他而安心。
對峙半響,沈牧依舊牢牢看著周嫵,他方才傾訴一通,此刻神色帶著一定要等一個回答的執拗,不管是什麼回應,好的壞的,都好過漠然無視,他卑微心想。
周嫵垂下眸,終於願意啟齒:“沈大人真假摻半的情誼,叫人不敢受。”
沈牧麵上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像是早料到會得這樣的答複,他啞聲回:“所以,我寧願輸給的是容與,也不願真的看你入宮門,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周家已經舉家遠京,若家人安逸,自此不受朝廷波擾,我亦居野自在,這便是我渴求的幸福。”
“你會得到的。
”
“但願如此。”
周嫵又道:“我想問的話已經問完了,想確認的事,也確定了,那……便祝我們後會無期。”
這話說得有些狠心。
但二人一個在京,一個居野,彼此還是不見麵才意味著太平。
沈牧卻問:“你放才說‘確認’,你想確認什麼?我的心意,還是……”
他暗沉下的眸子隨即又閃過幾分期翼,可周嫵沒有容許他希望重燃,當即斬釘截鐵道,“想確認,你會不會對我下殺手。”
他怔住,眸光不再因驚喜而明亮。
但他還是再次回答了她這個問題,“不會,永遠不會。”
“我信你,但蕭欽或許會。”
這是周嫵今世第一次對沈牧重生信任,她說不出具體道理,隻依心中感覺,並且直覺也在告知她,沈牧沒有說謊。
聞言,沈牧像是有些受寵若驚,反應半響後,他才複又開口:“聖上對待你與青嘉公主是一樣的,他舍不得傷害你們任一一個的性命,甚至連青嘉公主刺殺未遂,他都能事後寬饒,幫其遮掩砍頭的罪名,又怎會自己下令對你們為難。”
周嫵意外,她如何也不能將素來溫柔可親,待人和煦的青嘉公主,與刺殺兩字關聯在一起。
刺殺蕭欽,她那位身高權重,掌人生死的皇兄?
周嫵同情,心想公主此舉簡直無異於如卵擊石,雖僥幸免於一死,可輕懲必不可免,不由得,她再次想到前世聽來的那些宮苑辛密,新帝金屋鎖嬌,禁製悖倫之愛……或許,當初入耳的那些謠言,並非絕對都是空穴來風。
須臾,她收了思緒,不再想彆人。
今日她特意尋沈牧問話,原本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從他這裡,探問出與當年那場大火起因相關的有用信息,在得到了否定回答後,周嫵再次將懷疑範圍縮小。
眼下,聯想最近宗門內外發生的一切,她已梳理出兩種可能。
一是,天災所致,她命中帶有此劫,注定會與火犯衝。
至於其二,她懷疑當初那場大火乃葉兒所為,當然,實證無可究查,她也僅僅隻能是懷疑罷了。
周嫵沒有話要問了,正打算走,轉身看到容與哥哥已經朝兩人邁步過來,她不用想也知,一定是兩人對話時間不短,叫他等得不耐煩了。
她提裙主動迎過去,抬手環上他的手臂,如此親昵相貼下,這才見他臉色稍好些。
“終於把話說完了?”容與問言,不滿情緒幾乎顯在明麵上了。
周嫵笑了笑,拽著他轉了方向,背離沈牧,兩人朝宗門內方向走去。
過了前門,她出聲用著輕哄的口吻道:“就說了幾句而已,哪至於說是‘終於’?”
“一盞茶的功夫都不止。”
容與看著她,語氣十分認真,仔細聽竟能品出幾分委屈意味。
周嫵捏捏他手臂上的肉,又柔聲低語:“好好,如果下次再麵聊,我隻給他留半盞茶的功夫。”
容與抓緊她手腕,
蹙眉不滿質問:“還有下次?”
周嫵噗嗤一笑,
不敢再逗,於是連忙抬手作發誓狀,嚴肅表態稱:“絕對沒有。”
容與輕咳一聲,又問:“你找他,問了什麼話?”
她探尋前世火災發生內情一事,無意叫容與哥哥知明,為了省去扯謊措辭的麻煩,周嫵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用上,回得還算自然順嘴。
“就是尋機向他探問了下,蕭欽在京有沒有異動,他這回莫名派人來送禮,總叫人心裡惴惴不安的。”
容與:“那為什麼要刻意避過我?”
周嫵回:“你既不喜歡沈牧,又向來厭煩蕭欽,我向你討厭的人打聽另一個你討厭之人的情況,這要真當著你的麵開始詢問,不是憑白給你找不痛快受嘛,我何必這樣。”
容與麵上的陰霾徹底消了,顯然被周嫵幾句話徹底哄好,他自認自己從不是個好脾氣,但麵對周嫵時,他情緒收縱從來不由己。
他抬手摸過周嫵的頭,幫她斂彆過一縷發絲,而後安撫說:“他送,我們便收,阿嫵不必為此憂心。你在青淮山上再安全不過,就算有一日蕭欽失君道,想帶兵強行攻山,他也帶不走你。”
周嫵點點頭:“青淮山傍山環水,地勢極佳,易守難攻,你以前對我詳細介紹過的,我還記得。”
“不是地勢。”容與無奈一笑,扯了扯她臉頰,“再絕佳的地勢也存著變數與不確定性,但我永遠不會變,我在,便是保證,誰也彆想從我身邊帶走你。”
周嫵不再向前走,而是駐足環臂抱緊他,她貼在他的心口位置,輕語低喃道:“我知道,我也相信。”
之後的三月內,蕭欽又前後差人送來兩次禮物,次次箱篋盛裝滿滿,但負責之人不再是沈牧。
如此,也應了周嫵當日所言的後會無期,的確再無期。
周嫵聽從容與哥哥的話,對禮物全部照收無誤,而後每次清點完成,他們一樣不留,乾脆利落地慷他人之慨,直接將這些珍物捐贈給隨州城內有關衙署,叫當地官吏用於撫民安生之用。
最後周嫵留在手裡的,也就唯獨那把美人扇。
當然,他們也有用心準備回禮。
在蕭欽第三次慷慨贈賜後,周嫵跟隨容與親自前往隨州,而後他們不辭辛勞地帶人收集了前後三次受過天子恩惠的百姓的簽名或者手印,將近千人的黔首之名,全部書於一卷軸冊上,紙上密密麻麻,字跡力透紙背。
每個名字都含分量,但這並不取決於書寫者的筆法功力如何,而在於這些人都是在底層受過磨難,經曆期久真實,如今他們得恩不易,懷揣的感激之情都純摯真誠得發自於內心深處,皇恩浩蕩,他們受寵若驚,殷殷感激著陛下遠在京的惦念,並且心頭重燃起安居樂業的希望與期盼。
這一意義深長的卷軸送進京去,到達天子之手,不知安樂居坐於龍椅高位上的皇帝打開它後,究竟會作何感想。
容與懶得猜,但明顯的效果是,從此,蕭欽再沒有吃力不討好地白費過功夫,青淮山宗門口,也再不見身著黑甲的兵士千裡迢迢現身奉寶。
門庭,終得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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