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修真者通常都會把自己的法寶放在最顯眼最搶眼的地方。因為法寶約等於實力,修真者的法寶即昭示了自身的實力,這是一種對外敵的震懾,也是明明白白地報上家門——各門各派各家族都會給自己門下的修真者相應的法寶,法寶上也有相應的印記。
與一個修真者為敵往往不是和一個修真者作對,而是和這個修真者所在的門派、家族都一並敵對。
在這個用實力說話的莽荒世界裡,身上帶著名貴的首飾,穿著華麗衣服卻沒有法寶的人,簡直就和把自己放在砧板上的肉一樣引人疑竇。可長安城.的守衛隻是看了她一眼就讓她入了城,連一句盤查詢問都沒有。
且,一個城既然有入城.的人,那也應當有出城.的人。顧淩霄從城門走到朱雀大街,一路上竟是沒有見到一個要出城.的人。
長安城.的小販也很奇怪。對待外來的人再是熱情,也不至於是個人就送上禮物吧?這些禮物的大部分還全是吃食。
等顧淩霄咬上一個甜餅,她已經明白為什麼長安城.的小販會喜歡送人吃食了。
這些吃食裡或多或少都有蘇筋軟骨的成分,也有一些能封住血脈與要穴的物質。這些東西單吃一、兩樣看不出問題,吃多了再一齊發作出來,那就是元嬰期的修真者都會被拖了手腳。
再看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大街上固然繁華,人卻是太過稀少。小巷附近更是沒有半個人在。
作為體量僅次於洛陽城.的中原第二大城,長安城起碼也應有十五萬人。可根據子蠱們的回報,長安城裡現居的頂多也就隻有兩萬人。這兩萬人還都集中於朱雀大街這樣的繁華之處。
長安城真是從裡到外都寫著“我有貓膩”。
顧淩霄旁若無人地朝著禁城長驅直入,侍衛們還沒向著她湧過來就已被子蠱們吞沒。
等皇甫榮發現不對勁,顧淩霄已經踏著月光而來。
空氣中一片寂靜,連蟋蟀的歌唱聲也無。皇甫榮做夢一般地看著仙子一般的顧淩霄從一團看不清的朦朧黑潮上走了下來,朝著他笑。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朕的禁城!你——”
顧淩霄並不回答皇甫榮的問題,隻是問他:“你知道苗疆的上代聖巫、巫葉在哪裡嗎?”
“巫葉?什麼巫葉?”
皇甫榮是被曦太後一手帶大的,他從小就生活的禁城之中,非但沒有出去過,甚至不太知道外邊的事情。
先帝說是病死,實際上怎麼死的還有待考證。皇甫榮的哥哥姐姐們也先後“病逝”,隻剩他這個先帝最小的孩子碩果僅存。
曦太後片刻不敢讓皇甫榮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怕皇甫皇室的最後一個孩子也莫名其妙的沒了。等宇文翰向她提出“宇文家願為陛下看管洛陽城”,她立刻就答應了宇文翰。如此皇甫皇室的凋零才終於止住了。
隻是皇甫皇室此時所剩的也不過就兩人,一人是曦太後,另一人就是皇甫榮。
皇甫榮今年十三,本來明年就該考慮婚事了。然而如此情境之下曦太後哪裡敢提為皇甫皇室開枝散葉之事?
而皇甫榮,這個名義上的小皇帝從小到大每天都被曦太後灌輸宇文家的可惡以及皇甫皇室過去如何榮光。他開始越來越恨越權的宇文翰,也越來越想殺死宇文一族的每一個人,重振他皇甫皇室的聲威。
“……你就是今天入城.的修真者對不對?”
小皇帝露出了白生生的小虎牙。
為了贏過宇文翰,為了收割宇文一族的人頭,為了收回他皇甫家的天下……他已經吸收了長安城裡大部分的修真者。當然一般的百姓他也吸了,隻不過一般的百姓吸了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隻是聊勝於無。
不過給了他《無字天書》的那人也說過:“量變引起質變。”隻要他吸收的人夠多,哪怕這些人不是修真者,他們的生命力也會成為他的力量!
現在他的身上可是有超過二十萬人的力量!眼前著女修一看就很強!隻要能像吸收其他外來的修真者那樣吸了她,隻要能將她的力量也變成自己的力量,自己一定能戰勝宇文瀚——
“這樣啊。”
“那看來不是你了。”
顧淩霄對小皇帝的豪情壯誌沒有興趣。既然小皇帝於她而言幫不上忙,她便送他歸西就是。
——你想變強、你想報仇是你的事。拿他人的性命來做墊腳石,把人不當人看待,這樣的修真者,和把人類當口糧的怪物又有什麼區彆?
纖細蔥白的手指在暗夜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無數子蠱驀然起飛,如同一陣黑色的颶風朝著皇甫榮襲去。
皇甫榮還不及擺出防禦的架勢,子蠱已然侵入他的鼻腔與口中,開始朝著他的身體裡湧去。
小皇帝隻知道如何把人吸成人乾,卻不知道被人吸乾血肉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他張嘴想要嚎叫,卻隻是方便了子蠱們進入他的身體。他的眼淚徒勞地流了下來,不知此刻,他是否為自己的多行不義必自斃而感到有一分後悔……
雲烈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顧淩霄被子蠱們托著,坐在虛空中。曦太後匍匐在她的麵前痛哭流涕。
“住……!”
雲烈想要讓顧淩霄住手——他一路往禁城趕來,已然猜到長安城裡發生的怪事是小皇帝皇甫榮的手筆。
顧淩霄殺了皇甫榮無可厚非,畢竟事到如今哪怕沒了皇甫皇室,中原該亂的地方照舊在亂,不會亂的地方依舊不會有任何的動作。
但曦太後是無辜的,她隻是養育了小皇帝……
“罪妾知錯!!”
沒有以太後自稱的曦太後淚流滿麵,驚惶中帶著滿滿的哀戚。
“是罪妾沒有教導好陛下……是罪妾沒有讓陛下知曉人命的可貴……是罪妾、是罪妾——”
“一切都怪罪妾的縱容。”
“若不是罪妾明知陛下在做那傷天害理之事而不管不問、若不是罪妾明知陛下想要報複宇文家而假作不知……若不是罪妾認為平民百姓的性命如豬似狗不值得可惜……又怎會、又怎會——”
若見人作惡而不製止是幫凶,那為自己做了壞事錯事的孩子開脫,便是縱惡行凶。
一個毫無人性的孩子身後,必定有同樣毫無人性的成人。惡雖然無法通過肉.體來遺傳,卻是會通過潛移默化傳染給他人。
皇甫榮就是曦太後縱容出的惡。他的惡與他的死,曦太後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罪妾、罪妾隻能……以死謝罪了——”
曦太後拔下自己頭上的金釵,對著自己的咽喉就戳了下去,子蠱們形成的黑色爪子卻是在她手中金釵沒入皮肉三分後抓住了她的手與金釵。
曦太後手中的金釵融化成了金水,滴答在她華貴的衣裙之上。曦太後淚眼朦朧地睜開眼,哽咽著望向空中的顧淩霄。
“你沒有死的資格。所以在我說可以之前,在你償還完你的罪孽之前,你都不能死。”
顧淩霄可不會這麼好心,讓曦太後想死就死。
此時被蠱蟲控製了的曦太後早已是對顧淩霄言聽計從。顧淩霄要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就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顧淩霄要她償還她的罪孽,她就無論有多麼痛苦,都會努力去償清自己所犯下的罪過。
“罪妾領命——”
曦太後跪伏在地,朝著顧淩霄深深地拜了下去。她的額頭磕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鮮血瞬間染紅了石縫。
雲烈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頭也不暈了,耳朵也不耳鳴了。他隻能感覺到夜晚的涼風吹拂在自己的臉上,提醒著自己、自己的臉異常滾燙。
——月光下那滿頭銀發的女子哪裡需要自己來教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她比自己更加清楚這世上何人該殺,何人該死。
何人該活著贖罪。
顧淩霄又命子蠱徹底地翻了一遍長安城。果不其然,這裡沒有巫葉的遺體,也沒有和巫葉有關的線索。
顧淩霄乘著子蠱繼續往下一座城走。
冰火天蠶繞在顧淩霄的手指上,向媽媽展示著自己和小弟們的最新傑作——高跟鞋。
顧淩霄哭笑不得地望著那雙跟高十八厘米的高跟鞋,也不知道冰火天蠶是感應了自己的什麼想法才會弄出這麼一件凶器來。
罷了,這雙高跟鞋還真……挺好看的。寶石做的外殼晶瑩剔透,把腳伸進去卻像是踏入某種膠狀物裡一般綿軟,倒比尋常的布鞋好穿多了。
顧淩霄套上鞋子,轉過頭去問身後的雲烈:“如何?”
“什麼如——”
禦著殘劍的雲烈話音未落就看到了顧淩霄腳上的高跟鞋,同時也看到了顧淩霄嫩生生的小腿。
麵上一燒,他扭過了頭。沒有作聲。
顧淩霄不甚在意地聳聳肩。
雲烈這個小尾巴依舊跟在她後麵,起初她也想過要不乾脆殺了雲烈。可是雲烈一來沒做什麼壞事,二來也沒妨礙過她。她路上閒來無事還可以逗著雲烈玩玩解悶,似乎也沒必要一定不允許雲烈跟在她後麵。
怎麼說好呢?她好像已經習慣有人做她的小尾巴了。
八大城.的下一座是雲城。不是顧淩霄故意要去雲烈的老家,而是恰好雲城就在顧淩霄途徑八大城.的路上。
這一路顧淩霄看著雲烈麵露複雜之色,每每似乎想要開口,又總是沉默地閉上嘴巴,垂下眼眸若有所思。顧淩霄沒道理為了雲烈而改變自己的前行方向,既然雲城就在前方,那她就去雲城。
一路行至雲城,顧淩霄還未到雲城.的城門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城門上懸掛的東西。
那是人頭。
密密麻麻的人頭被碼在雲城.的城頭上,就像一個個小黑點排列起來組成了一條黑線。
雲烈已經不會呼吸了。他站在那裡,像是被人從身體裡抽走了靈魂。
“父、父親……母親……二弟、三弟、五弟……”
膝蓋著地卻感覺不到疼痛。雲烈的淚水衝出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視野,他卻隻是呆愣著。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不是說好不會對雲家子弟動手嗎?不是說好不會對雲城.的平民百姓動手嗎?……那這些懸掛在城頭上的人頭是什麼?
那這些染黑了城頭、讓風中充滿的血腥與腐爛臭味的人頭是什麼!?
被折斷了劍尖的貫日雷光嗡然鳴動,猶如忽然從沉睡中驚醒。雲烈乘著貫日雷光的身影瞬間就與那如雷似火的色彩化為一體,向著雲城之內馳騁而去。
顧淩霄輕歎一聲,遠遠地墜在雲烈的身後。
她看著雲烈還未衝至雲城最高處的城郭裡就被數到光芒攔下,又與那些光芒纏鬥到一起。又看著被人偷襲、分明處於劣勢的雲烈如同戰鬼附身,先斬一修真者於貫日雷光之下,又踢開攔路的三人,再向城郭發動突襲。
顧淩霄能夠感覺到雲烈心中那股強烈的絕望。
——雲烈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顧淩霄埋了一隻知心蠱在心臟裡。一旦他有感情上的波動,知心蠱的子蠱就會傳達給母蠱知道。而母蠱知道自然就等於顧淩霄知道。
顧淩霄這一舉動本是為了避免麻煩——若是雲烈對顧淩霄起了殺心,顧淩霄還得動手殺他。與其時時防備,花精神花功夫花心思去看顧一個雲烈,顧淩霄倒願意放個定時炸.彈在雲烈的心臟裡。
他隻要有加害於她的想法,在他動手之前他的心臟就會被知心蠱絞爛。顧淩霄毫無後顧之憂,自然有心情逗著這個一板一眼的小尾巴玩兒。
前頭有雲烈這個不管不顧、不講一點兒計策戰法的戰鬼在吸引火力,顧淩霄沒有受到什麼阻撓就進入了雲城。
雲城中一片蕭條,處處都是無人收斂的死屍。
與其說這裡剛經過一場戰火的洗禮,倒不如說這裡剛被人當成屠宰場血洗了一遍。
讓顧淩霄不解的是,雲家子弟也就算了,為什麼血洗雲城.的人連一般的平民百姓也要殺?即便是皇甫榮那樣一心複仇的修真者也知道做事不能做絕,總得留著幾個平民百姓給自己耕田織布養牲口。雲城被屠城,今後哪裡找這麼多的人口來為支配雲城.的新城主做工?
沒了平民百姓誰來養修真者?修真者自己嗎?看不起一般人的修真者能自己做農民漁夫織布女?能用自己那“尊貴”的力量下田、織布、養牲口?
“雲少城主,您父親已經說過要你不要再回雲城,你怎麼能不聽您父親的話呢?”
一個留著長須的白胡子老者恨鐵不成鋼地感慨著。他的雙手放在身後,人也是搖頭晃腦仿若私塾裡的刻板夫子。然而他麵前的雲烈動彈不得,已然像被捆粽子那樣被看不見的細繩捆成了一團。
“老、老賊住口……休要侮辱我父親——!!”
他拚命掙紮著,卻是越是掙紮越被身上那看不見的法寶勒進肉裡去。
“噗嗤”聲連連爆響,是雲烈的皮肉已被那法寶割裂,噴出一道道的鮮血來。
“唉……孺子不可教也。”
白胡子老者撚著自己的長須,歎道:“老朽哪裡是在侮辱雲老城主?老朽打從一開始,侮辱的就是雲少城主你啊。”
“你若是早回來三天,或許還能與雲老城主一起歸西。你若晚回來三天,也不會正好撞見今日這一出。”
“你說你這麼不早不晚地回來,難道不是沒把自己的親人、沒把雲城放在首位,也沒把您父親的教誨放在心頭?”
“雲少城主啊,但凡你能將對親人的重視、對雲城.的重視貫徹到底,或是聽您父親的話,將您父親的話貫徹到底,老朽都會高看你一眼。”
“可你——”
“你真是個廢物。”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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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厚的一大章!小可愛們驚喜嗎?意外嗎?要不要誇誇我啊?(覥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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