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殊臨死時唯一的遺願就是護著兩個孩子,讓她們好好長大,看著她們圓滿一生。她因為毒藥而殘破不堪、恍惚破碎的精神世界裡隻有關於孩子們的記憶格外鮮明。顧淩霄看得出郭殊是真的愛著自己的兩個孩子。
好容易走到了祠堂,顧淩霄的喉嚨已經是奇癢無比。她用帕子按著自己的嘴唇,聲聲低咳。每咳一下都能感覺到喉頭翻湧著血的腥味兒。
陸子鈺和陸子安青著臉跪在地上,一個把腦袋扭朝一邊兒,誰都不想去理旁觀跪著的那個——都是他/她的錯!害得自己要被人追著叫“災星”!還害得自己被罰跪在這凍死人的破地方!
心細的陸子安第一個聽見了外邊兒傳來的腳步聲。還跪著的他一轉頭就看見祠堂的門轟然洞開,一個單薄纖細到令人懷疑她是不是會被一陣風吹到天上去的人影岣嶁著出現在了祠堂的門口。
“娘!”
陸子安叫了一聲,膝蓋剛要離地就被陸魏氏院子裡的嬤嬤一竹板打回了地上,膝蓋結結實實地著了地。
即便與弟弟不對付,見弟弟如此慘狀陸子鈺還是“嘶——”地抽了口冷氣。
那嬤嬤見了顧淩霄連眼皮都沒抬,渾然像是看不見這大房的夫人一般。待看見顧淩霄搖搖晃晃地進了祠堂,這才以拖著聲音道:“這不是大奶奶麼?您身嬌體貴的,沒事兒來這地方乾嘛?回頭凍病了又要闔府上下為你操勞。”
這樣不客氣的話,換了郭殊隻怕眼圈又要紅上一紅。顧淩霄卻是充耳不聞。
她來這裡是為了兩個孩子。臭蟲的鳴叫難道她還要一句句地去分辨嗎?
見顧淩霄沉默不答、毫無反應,這嬤嬤有些不快了:“大奶奶,您雖然是大奶奶,但在這大將軍府裡誰說的算還請您心中有數。老太太讓鈺姐兒和安哥兒跪祠堂,那便是您也不能免了鈺姐兒和安哥兒的罰。多說無益,還請您回去吧——”
顧淩霄長睫一抖,原本籠罩在睫毛下的眼睛就正對上了這嬤嬤的視線。她放下了按著嘴唇的帕子。
“……我倒是不知你一個下人如何敢在主子的麵前質問誰在府中說話算數。莫不是金嬤嬤年紀大了,被人捧著便越活越糊塗,真當自己這大將軍府的主子了?”
以前的郭殊哪裡有這麼拿話與人對嗆的時候?金嬤嬤倒吸一口冷氣,指著顧淩霄“你……!你——!”了半天,硬是找不出能反駁顧淩霄的話來。
顧淩霄卻是不打算與這金嬤嬤客氣的:“來人啊!把金嬤嬤給老太太送去!問問老太太這個敢在主子麵前問誰說得算的刁奴要如何處置!”
金嬤嬤的本意當然是要告訴顧淩霄:隻有她們院子裡那位的話在這大將軍府裡才頂用。偏偏顧淩霄巧妙地置換掉了金嬤嬤話中的對象,如此一來金嬤嬤表達的意思倒像是說自己才是那個說得算的。
這種言語之間的小問題算不得什麼。用大腦思考一下就知道這是抓住了對方言語之間的漏洞進行的挑撥離間。可在場會有用腦子思考的下人麼?一群習慣了把人分成主子與下人的奴才,聽見顧淩霄對金嬤嬤的指摘,立刻就覺得這好像是個大問題沒錯了。
隻是早已經被老太太的雷霆手段整治的服服帖帖的丫鬟婆子們起初聞言還不敢動。等顧淩霄回過頭來,擰著細細的柳眉看著她們,後麵的丫鬟婆子們才被顧淩霄那居高臨下的冷徹視線給看得渾身雞皮疙瘩暴起,忙不迭地去拉金嬤嬤了。
金嬤嬤暴怒,還想反擊卻不敵悠悠眾口。
“嬤嬤您就先去給老太太陪個罪吧!莫要待會兒老太太從彆人的嘴裡知道這事兒,真誤會了您!”
“就是說呀!我們都看著呢!金嬤嬤您沒那個意思,可大奶奶這邊……”
“大奶奶今日嘴巴如此厲害,誰知她一會兒會不會到老太太那邊作什麼妖?”
“哼!她一個沒權沒勢沒靠山的,還能作什麼妖!”
嘴上哼哼歸哼哼,瞪了一眼祠堂方向的金嬤嬤還是氣咻咻地往老太太的院子快步去了。她倒不是怕那隻有名頭響亮的“大奶奶”,隻是怕踩高貶低的碎嘴下人回去就拿那大奶奶的話到老太太的麵前告黑狀。讓老太太誤會了,她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金嬤嬤一走,誰還敢攔著顧淩霄不讓她接觸孩子們。
鈺姐兒幾乎是馬上從冰冷到像是可以從人的膝蓋腿腳上黏下一層肉來的地上爬起,安哥兒更是大呼一聲:“娘親!”就乳燕投林地撞進了顧淩霄的懷中。
鈺姐兒被安哥兒搶了先,簡直又想和弟弟再打上一架。顧淩霄搖晃了一下,緩緩蹲下身來,直把兩個孩子都摟進了懷裡。
鈺姐兒的皮膚曬得有些黑,但她的杏眼大大的,一頭黑發猶如鴉羽,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隻是她那雙大眼睛裡的光芒太強烈也太銳利,不像個尋常姑娘家的眼神,倒仿佛哪家小霸王穿了一身女裝。
五歲大的安哥兒依舊比他姐姐要小上一圈兒,眉目間柔和寧靜。他不愛曬太陽,所以皮膚像牛奶那麼白,臉頰又透著柔柔嫩嫩的粉,活像個水做的娃娃。對著顧淩霄安哥兒也是奶聲奶氣,撒起嬌來能讓人的心都化了。
若是給這一對雙胞胎換上一模一樣的衣服,九成九的人都得把這對雙胞胎的性彆給認錯了。
顧淩霄摸摸鈺姐兒手背人的抓傷,再摸摸安哥兒脖子上的撓痕,見兩個孩子都齜牙咧嘴的,這才問:“你們今天又是為了什麼打架?”
顧淩霄不問還好,一問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竟是又來了脾氣。
“……你站過去點!不要挨著娘親!”
“憑什麼!娘親也是我娘親!你才該過去!”
鈺姐兒先推了安哥兒一把,安哥兒旋即還手。兩個孩子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眼看著又要打起來。
“都怪你不男不女!”
“誰不男不女!你才不男不女!”
“你沒男孩兒的霸氣!”
“你沒女孩兒的嬌氣!”
兩個孩子相互戳到了痛處,活像兩隻被對方踩了尾巴的小狗。
““都是因為你我才會被罵作災星!!””
指著對方異口同聲,鈺姐兒和安哥兒就跟對著鏡子罵自己似的。
““你——!!””
““不要(彆)學我說話!!””
““誰學你說話了!””
“咳……”
顧淩霄一聲咳嗽,還在齜牙瞪眼的倆孩子就看見自己的娘親吐出了一口血來。
那血燃在雪白的兔毛手籠上,格外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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