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恒一字一句,每一句話裡都帶著無限的恨意。
“欲取烏丸大王、烏丸新相之頭顱!!”
陸恒恨顧淩霄恨到癲狂,他聽不見百姓的哀嚎,聽不見士兵的慘叫。
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像是對他下了蠱的女人。他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抓住她、禁錮她,要她為自己雌服,要她今後每日每夜醒來睡去都隻能看著自己想著自己!
他要她郭殊知道,她無論跑到天涯海角,她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十月,大齊鐵蹄殺向烏丸,翌日王城便已得到線報。
“阿殊!你果然說對了!大齊朝著我們開戰了!”
郝帕西麗王如今蓄了發——她看上了一位烏丸的勇士,旋即把那勇士帶入了寢宮之內。雖然一王一卒之間或許難以再進一步,但這並不妨礙郝帕西麗王蓄起頭發,示意自己的婚戀狀況。
顧淩霄輕輕一笑,也沒讓鈺姐兒和安哥兒回避,直接問:“帶兵的可是我那下堂夫?”
“正是!”
郝帕西麗王點頭,身著異族皇室服侍的鈺姐兒和安哥兒都是肩頭一動。兩人對親生父親那點兒最後的依戀與不舍同時被斬斷開來。
——娘親不過是想與那人一彆兩寬,那人卻是帶著兵來想要了娘親和義母的命!
“那便好辦了。”
顧淩霄說罷目光在兩個孩子的麵上轉了一圈兒,見兩個孩子都是平靜的模樣,這才道:“那人自詡英雄豪傑,最是受不得激。帕西麗你儘管讓座下大將前去叫陣,要與他單騎勝負,拖他個三、五日。”
“之後此危便可解矣。”
顧淩霄的話就像是預言一般。郝帕西麗王傳令下去,烏丸人完全照著她的話去做,果然不過三日,陸恒就已帶著大軍撤走。
金人與羌人居然在這期間殺入了大齊腹地!
即便陸恒一路打下烏丸所有城鎮,直直殺進王城,讓烏丸成為大齊的領土,那也不可能彌補腹地被被金人與羌人奪去的損失。更甚者,如果大齊腹地的兵力擋不住金人與羌人的突襲,讓金人與羌人踏進了京城,那大齊皇室直接就得隕落。
而古往今來的教訓告訴人們,一旦皇室隕落,接下來就會變成群雄割據的混戰。因為無論是哪一門宗室,但凡有心問鼎中原的,都會站出來說自己才是正統。
高門、豪族乃至富商、遊俠兒為了自身的利益都會在其中摻上一腳。到那時,金人與羌人即便被消滅在大齊境內,大齊也會土崩瓦解,再難繼續。
齊曆472年秋,金人與羌人深入大齊腹地。同年冬季,京城前最後一道防線隆城被攻破,金人鐵蹄即將踏入大齊京城。
齊曆473年春,大將軍陸恒帶兵守住了大齊京城。大將軍陸恒之母陸魏氏卒。大將軍府遂分家。據傳這次分家鬨出不少醜聞,大將軍府公中虧空甚大也被曝光。
同年秋季,嘉隆帝重病。
齊曆474年,嘉隆帝駕崩,皇後自縊殉駕。最有可能繼位的皇長子因卷入謀殺嘉隆帝的懷疑之中,為表清白,薨。同年冬季,皇次子繼位,稱慶和帝。
齊曆475年,大齊與烏丸再度議和。大齊割十城予烏丸,烏丸助齊抗金禦羌。
齊曆476年,烏丸大王與丞相率軍踏平金人、羌人數個部落,大齊割二十城予烏丸。
齊曆477年,大齊再度撕毀與烏丸的和平條約,從烏丸手中奪回多城,烏丸反攻。
齊曆480年,女將軍郝子鈺兵臨城下,男策士郝子安說服守城官員,齊國京城無血開城——
“陛、陛下……”
老太監抖個不停,人還勉強站著,但衣擺處已經被可疑的水漬完全打濕。慶和帝頭痛似的癱在高高的龍椅之上,一臉的灰敗。
是不是當年他沒聽大將軍陸恒的話,毒死自己的父皇、嫁禍自己的哥哥,今天自己就不用麵對這大廈傾頹的一刻?
“……何事?朕現在已經沒有心情再聽糟糕的消息了。”
明黃色的袖袍之下,慶和帝的手在不斷的發抖。為了不讓自己的狼狽被人看出,他用力握緊了拳頭。這個動作卻隻是讓他越發感到自身的無力。
老太監翕動著嘴唇,怎麼都吐不出一個字來。在他的身後,朱紅色的殿門轟然洞開。一個人影撞了進來,卻是陸恒。
陸恒失魂落魄,手中那華麗的長劍竟是掉落在地,發出清脆響亮的金鳴。
“大將軍,久違了。”
打招呼的是個年輕的將軍。她有著大大的杏眼,可愛的虎牙,還有一頭鴉羽般美麗的長發。她一笑,仿佛就有天光透過雲層照耀到她的身上,而她舉手投足之間既有男子的瀟灑,卻也有女子的嫵媚。
“你、你是……!”
慶和帝一驚,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他沒有見過眼前的女將軍,卻覺得這女將軍異常眼熟。
女將軍又是一笑,她把手中的紅色長弓背回背上,踏過陸恒身邊就看向了慶和帝。
“難道——”
慶和帝忽然想起了一人。當年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經因為好奇跑到了宋太傅府和榮國公府所辦的私塾裡,與宋太傅的孫子和榮國公的外孫一同遊樂。
那時他見到了一個被欺負的小姑娘,而那小姑娘被欺負的原因僅僅是“她不像個女孩兒”。
慶和帝感覺自己快無法呼吸了,因為當年他明明看見小姑娘和她弟弟被欺負了,卻沒有阻止彆的孩子對這女孩還有她弟弟的欺淩行為。
“陸子鈺……!”
喊出這個名字的同時,慶和帝隻見一道白光擦過自己的衣袖,直直釘在了龍椅之上。
那是一支羽箭,而那支羽箭的羽尾還在不斷地搖晃著。
“大齊的皇帝可真是話嘮。”
手握紅色長弓,電光火石間射出一箭的鈺姐兒經過了陸恒的身邊,向著慶和帝走去。
叮鏘——!
短兵相接,長劍在另一把長劍的劍刃上劃出長長的龍吟。鈺姐兒從容不迫地望著跳起來就對著自己一劍劈下的生父,她在這個老去太多的男人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
鈺姐兒笑了。她是喜歡用弓,可這不代表她劍術就不精呀。
可能她的生父覺得她的長劍還在腰間的鞘裡,等她放開了長弓拔劍應對,她已是他劍下亡魂。但是他不知道,在她的眼裡,她生父撿起劍朝著她劈來的動作慢得就像蝸牛在爬一樣。
“姐——呃。”
美得妖孽極了的男子一踏進殿中就見自己的姐姐正持劍與人對峙。
“安哥兒。”
鈺姐兒喊了一聲,那妖孽男子則是快步走過來道:“姐兒不要玩了。義母與母親已經控製了有用和沒用的世家高門,這殿上的傀儡放著也沒什麼威脅,你還是讓他們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你、——”
陸恒蠕動了幾下嘴唇,他已經不知道該作出怎樣的表情了。
“啊,對,我是安哥兒。”
安哥兒笑嘻嘻的,看在陸恒眼裡卻是嬉皮笑臉。
想到自己的嫡子嫡女不僅變成他國之人,更成了自己的敵人,他一抬手劍就朝著安哥兒的心口而去。
“哎呀!”
安哥兒假模假樣地叫了一聲,卻是食指中指一並便夾住了陸恒的劍刃。
“父親何必生氣呢?看到子女事業有成、功成名就,你該開心啊。”
安哥兒說罷兩指一用力,竟是憑著內勁折斷了陸恒的劍刃。他拉起鈺姐兒,一溜煙兒地就從大殿中跑走。
偌大的宮殿中回蕩著姐弟兩個的腳步聲與嬉笑聲,慶和帝跌回龍椅,陸恒則是跌坐在地,苦笑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齊,積貧積弱的大齊,終究是亡了。
看似亡在“雌雄災星”手裡,實則亡在逼著一對雙胞胎姐弟變成“雌雄災星”的人手中。
齊曆481年……不,齊曆沒有481年。止步於480年的齊曆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結束以及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東方的大地上,昊王朝翻開了曆史新的一頁。
在女王郝帕西麗的治世之下,大齊傳承了近五百年的士族傳統被廢。以丞相為首的男女混合製議會開始形成。
殘存的金人、羌人還有胡人以及更遠的樓蘭人開始與曾經的大齊人通婚。而修正法典的丞相郭氏阿殊則宣布:任何人都能自由地穿著男裝女裝、裙裳褲子。任何人都能自由地學習自己喜愛的科目,無論那是律法、詩文還是琴棋書畫、治世之理。
而在皇女郝子鈺的帶領之下,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軍隊逐漸成型、崛起。這支軍隊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全是女子。
皇子郝子安則作為丞相郭殊的左右手,與郭殊一起推動平等培養下一世代國民的計劃。
多年後,郝帕西麗王的親生子並未因為自己的皇姐皇兄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而造反,他選擇與自己的皇妹一起加入議會,成為議會的一份子。
昊王朝的盛世華章這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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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結就是力量!”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顧淩霄還在睡夢之中。
她正在想自己多年前因為一時犯了惡趣味,所以給新王朝取名“日天”的事情居然到她壽終正寢都沒有人發現。然後一陣充滿熱情的歌聲就像穿腦魔音那樣貫穿了她的耳廓。
“向著自由向著太陽!向著——”
睫毛不停顫抖,顧淩霄在歌聲中用力撕開了自己沉重得仿佛有千斤的眼皮。
“盛老師你醒啦!?”
一個夾雜著鄉音的聲音傳了過來,顧淩霄循著聲音,使力想撐起自己的身體看看是誰在說話,可這具身體壓根兒不管她怎麼想。她不過是輕輕吸了口氣,人就又摔到了硬邦邦的床上。
這床應該是彈簧床,不僅硌得顧淩霄渾身疼,還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哎唷!盛老師你可彆勉強!你們知識分子的身體本來就弱,還一口飯沒吃就幫我們種地……”
那聲音歎了口氣,接著一個老式的搪瓷杯子就按到了顧淩霄的唇上。
“剛剛外邊兒太陽那麼大,你頂著太陽曬了老久,也難怪人會受不了昏過去了……來,快先喝口水吧。我兌了白糖,可好喝了哩!”
顧淩霄虛汗亂淌,被窗戶外麵的熱風一吹卻是感覺渾身發涼,像是骨頭縫裡都結了冰晶。
盛愛軍,也就是這人口裡的盛老師哪裡是被曬暈過去?她分明是猝死了。
時值六零年代,國家剛剛打完反侵略戰爭,窮得是全民勒緊褲腰帶。文化青年們紛紛上山下鄉,知識分子們也從城市輾轉到農村、農墾兵團務農,又或是到邊疆去保衛邊疆的同時建設邊疆。
盛愛軍是烈士遺孤,原本在首都小學當老師,這會兒也下鄉到了小河村。
小河村是個山裡的小村子,人口少得可憐。周圍除了山就山,一眼望去真是群山環繞看不到個儘頭。
這種沒有豐饒土地,人力又不足的小村子資源也是少得令人發指。盛愛軍剛才空腹勞作,又曬了太常時間的太陽。神經係統不正常的應激反應之下,她竟是一命嗚呼,卻又在同時讓顧淩霄的魂魄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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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提醒:下一個世界比較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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