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公主的探花郎(2)(2 / 2)

在兩人都拿了釣魚竿開始釣魚時,酸書生三人組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若是彆人這樣做,他們肯定不會有什麼,但既然一眼瞧見了那邊的趙河了,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甩著袖子風度翩翩的走了來。

“趙兄,如此碰巧?我等三人在探討詩作,不知趙兄是在作何?”

趙河一聽到這聲音就覺得牙酸。

明明剛才他上來的時候這三個人就已經看到他了,現在還裝什麼剛瞧見,還他在作何,手上拿著的釣魚竿不認識麼?

可即使心裡再多槽,趙河也不得不站起來,實力假笑:“原來是胡兄你們啊,我方才瞧見這麼大的風還有人站在上麵拿著折扇擺還覺得奇怪呢,現在知曉是你們就不奇怪了。”

為首的舉人握著折扇的手一緊,臉上的笑容也微微沉下。

“趙兄是在釣魚?”

趙河又是一頓假笑,將手中的釣魚竿拎起來給他們看:“胡兄怕是久未出門,連釣魚竿都不認識了麼?”

他們關係不和整個書院都知道,趙河也懶得學這幾個人假模假樣,從前他還惦記著辯駁,時間長了也就看開了,何必與這些成績不如自己的人計較呢,和他們說話的功夫都夠他看一遍書了。

若是以前,他這麼一頓懟,早就將三人氣跑了,隻是今日,三人卻是依舊站著不動,微微俯身往下看。

還是那胡兄開口,一開口便是悲天憫人的歎了口氣,“這魚兒好端端的在水中遊著,活的好好的,為何趙兄要這般殘忍,非要將他們釣出水中?”

趙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們一眼。

“自然是吃了。”

三人望向他的視線中頓時又都集中滿了看罪人一般的譴責。

“趙兄,你家財萬貫,自小便有俾仆照顧,食便天下美食,穿華服,行華轎,不缺吃喝,為何還要以將魚鉤置於活魚嘴中取樂?”

趙河:“……釣魚不都是這般?”

“魚兒口中入鉤,自然痛苦無比,我們是讀書人,該有慈悲心腸,再加上我們還有舉人功名,日後就算是不能金榜題名,也依舊能夠選官,未來便是許多百姓的青天,試問,若是青天見到百姓口中入鉤鮮血淋漓還依舊滿不在乎,天下的百姓該怎麼想?”

趙河被他說的暈頭轉向。

他一向都是考試考得好,現實不會與人辯駁的類型,此刻被這麼一說,總覺得他們說的不對,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又想不明白。

但他還是聽懂了這位的中心思想。

絕對又是在罵他!

他得回罵回去!

在趙河絞儘腦汁想著要如何回罵時,一旁的因為一聲未出直接被人忽略的青衣書生緩緩放下了手上釣魚竿,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又輕輕拍了拍袖子上灰塵,才正正經經的對著三人行了個平輩禮。

“在下明縣林勤之,見過三位。”

三人這才發現這邊還坐著一個,奇怪的是,明明林時恒穿著青衣,按理來說應該挺顯眼的才對,可剛剛他們過來時卻壓根沒注意到有這麼一個人。

彆看他們對著趙河時永遠儘顯鄙薄,那也是在隻有他們單獨在場無他人的時候,對著彆人時,三人可是一口一個趙兄親熱的很。

這也正是趙河憋屈的原因,想想看,三個總是用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話來暗貶你的人在許多人眼中偏偏又對著你很熱情,而你若是對著他們態度不恭敬半分就要落人口實,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麵吞,憋著難受對著他們擠出笑臉來,是個人都忍不了啊。

可他偏偏還必須要忍,畢竟他還要走科舉的路子,文人中,最重要的正是名聲,名聲要是毀了,就算是他考的再怎麼好,未來上了朝堂,地位也絕對高不到哪裡去。

正是因為有著這份顧忌,每次趙河對著這三人都得落得下風,要不然他這麼一個愛熱鬨的人,也不會在上船發現與這三人同路後每天憋在屋中不出去。

林時恒這麼一打招呼,趙河也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完全忘記了還有他的存在,頓時麵上露出了羞愧了,按照禮儀,他剛才就應該向著這三個舉人介紹林兄的,雖然他和他們有仇。

趙河的這份羞愧在看到三人不自在的麵色時立刻轉變為了精神。

難得啊,這三個厚臉皮的居然也會不好意思。

恰好此時又上來了幾名書生,看著也應當是上京趕考的舉人,遠遠瞧見他們這邊動靜也都走了過來。

趙河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笑來,介紹道:“還未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好友,織縣林時恒,林勤之,林兄,這三位是我的同窗,胡川,蔡和林,趙況。”

林時恒麵上的淺淺笑意依舊掛著,又對著三人行禮,“見過三位。”

三人連忙也跟著行禮,“客氣。”

等到行了禮,都抬起頭來,三人才發現林時恒的相貌居然十分俊秀,再配合上他唇角的那抹溫潤笑意和舉手投足之間的溫和有禮,都讓人十分有好感。

這份好感在反應過來林時恒居然是趙河的好友後,立刻降到了負數。

看著也像是一位不錯的讀書人,怎麼跟趙河這樣的商戶子走在了一起,真是有辱斯文。

他們還未開口,林時恒就又微微俯下身再次行禮,“方才在下聽了三位兄台對趙兄說的話,心中覺得有些不妥,可否與三位探討一番?”

即使心裡再怎麼看不上這位“自甘墮|落”與商戶子走的近的舉人,人家正正經經行禮了,他們自然不能直接拂袖而去,連忙也跟著回禮。

“林兄儘管言說就是。”

“如此,在下便不客氣了。”

那幾名書生打扮的人已經走到了近前,一來便聽說他們要探討什麼,也未有打擾,隻安靜站在一旁望著。

林時恒溫和一笑,問道:“不知三位兄長可食肉食?”

還是胡川答話,他隱隱約約明白了些這位看著眼生的舉人是站在趙河那邊,當即答道:“自然是食,隻是我等食的全是家禽,有人飼養販賣,而林兄你與趙兄,卻是將這水中自己長成的魚用魚鉤釣上來隻為飽口腹之欲,在下不敢苟同。”

他這番話,便是直接堵死了林時恒要用“你既然吃肉為什麼要攔著我們吃”這番話來辯駁了。

說著說著,胡川心中突然有了個主意,以前暗地裡擠兌趙河那也隻是圖了個心中舒服,可現在既然有了旁人在場,若是他能三言兩語壞了趙河名聲,那就算是他考的再好,也無濟於事了。

他心中拿定注意,眼微微眯了眯,似是無意的看了周圍站著的幾名舉人,背脊挺得越發直。

趙河在旁邊有些發急,彆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三個人是多麼難對付的,平常他們對付自己也就算了,他家大業大臉皮又厚,可若是因為今天他們對付上林兄,林兄這樣臉皮薄還不善言辭人又柔弱的書生還不氣死過去。

他張嘴要插話,林時恒卻又溫溫和和的開口了,“胡兄說的是,隻是在下要說的,卻是胡兄所說若是我與趙兄釣魚為食,日後做了官對不起百姓的事。”

“胡兄可知,這一條魚放在街上販賣可掙得多少錢?”

胡川皺了皺眉,“這銅臭之事我等讀書人怎可知曉!”

“胡兄這話說的不對。”

林時恒道:“胡兄方才說,趙兄釣魚是對百姓的不負責,可胡兄可知道,許多人,正是靠著捕撈水中的魚才能勉強養家糊口,可知道,一條魚市值區區幾文,卻足夠一戶三口之家三天的口糧。”

胡川臉色漸漸難看下來,還未等他開口,那青衣書生就已經以依舊溫和緩慢卻不容插嘴的語氣繼續道。

“我等是舉人,就如胡兄方才所說,就算是金榜不得提名,照舊也可以候補官位,日後未必等成為一方地方官,若是胡兄覺得趙兄釣魚都是一種殘忍,那日後得了官位,管轄之處的漁民又該如何?胡兄不讓他們釣魚撈魚,他們沒了謀生計的法子,又該吃什麼,喝什麼?”

即使在林時恒說起三口之家的口糧就已經猜到他要針對這一點攻擊,胡川依舊被懟的臉色鐵青。

可現在周圍那麼多人看著,他若是真的一言不發,豈不是坐實了自己隻顧著讀書不顧天下百姓。

胡川咬咬牙,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大腦清醒,辯駁道:“我的本意也不是如此,隻是覺得,趙兄家中乃是商戶,既然家財萬貫,又何須要捕撈這一條小小的魚兒隻為滿足口腹之欲,若是沒有你們釣魚上來,也許這魚會被漁民捕撈,於他們也是一筆生計。”

林時恒又行了禮,看著胡川不情不願的還禮,溫和道:“胡兄,莫先說這天底下沒有有錢的人便不能再賺錢的道理,也不說這水中魚兒千千萬,便是十個百個趙兄與我都撈不儘,單單隻說今日釣魚之時,趙兄的確有家財,我卻是農家出身,兩袖空空,平日裡省吃儉用也不舍得買上一條魚吃,隻是我身子虛,大夫交代要多食肉,偏我又買不起,趙兄慷慨,知我家貧,於是總來邀請我與他共餐,隻是我也是七尺男兒,怎會好意思一文不出便吃喝趙兄的用物。”

“今日,便是看到水中魚多,想著釣上一兩條來,也好省下一些錢,到了京城買書好等待科考。”

“雖胡兄是一片好意,隻是隻看到我們在釣魚便妄自揣測,實非君子之舉,趙兄心胸寬廣,對此從不多做辯解,我卻不能坐視友人被誤會,今日將事情實情告知,還望胡兄日後再莫要這樣誤會趙兄。”

他話說的雖然又輕又慢,卻是中間一點都沒給胡川插進去的機會,直到他說完了,又輕描淡寫的表示自己沒打算怎麼怎麼樣胡川,隻是想要讓他日後彆這樣衝動行事,語氣又始終溫和,胡川聽的心中憋氣偏偏麵上還不能發出來,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被憋死。

“咳咳咳……”

林時恒望著他的模樣,咳嗽了兩聲,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俊秀麵容上露出了些許的關懷來,“胡兄,你可是吹到了風,如何一句話不說?還是方才我冒犯了胡兄?”

他說著,又咳嗽兩聲,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在下自小身子虛弱,很少與同窗一同研討,若是有冒犯了胡兄的地方,還望胡兄莫要介意,愚弟這便給胡兄陪個不是。”

一個病人,還是一個長得好看對著人十分有禮貌溫聲說著道理一句重話都沒有的病人一臉愧疚自責的向著隻憑著一幅畫麵就誤會彆人直接口出指責被人有道理的勸回來就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人道歉。

這一幕讓周圍的書生都有些不讚同的皺起了眉來。

甚至還有那正義感強的舉人上前來,先自我介紹,再勸著胡川道:“這位兄台,他說的也沒錯,你也莫要再氣惱了。”

胡川簡直一口氣要憋不上來。

從來都隻有他與兩名舉人一同給趙河這個商戶子氣受還讓趙河有苦說不出,等到這份苦落到自己頭上時,他才知道這是多麼的憋屈。

偏偏對麵的林時恒又適時的咳嗽了兩聲,他生的好看,麵色又這般蒼白,身形雖然瘦弱卻有種飄飄之感,書生們大多都是顏控,見了這樣好看的人此刻這般虛弱的咳嗽著,明明不是他的錯眼中還要帶著歉意,簡直要讓人忍不住的將譴責目光落在鐵青著臉的胡川身上。

胡川感受著這些目光,在自己名聲即將被毀掉之前,忍氣吞聲的回了一禮。

“林兄多想,在下方才隻是在深思林兄所說的一席話而已。”

說著,他一雙眼抬起緊緊盯著林時恒那張好看的麵容,咬牙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希望日後,還能與林兄再探討一番。”

林時恒隻當是看不見他眼中的狠意,微微站起身咳嗽兩聲,麵上露出了溫和笑容來,緩緩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胡兄學識極佳,今日風和日麗,風景不錯,我與趙兄原本正一邊釣魚一邊探討學問,既然胡兄來了,可否要一道?”

胡川又咬牙,“我等還要事要做,就先告辭了。”

穿著青衣的白麵書生又帶著溫和笑意,十分禮貌的行了禮:“告辭。”

並不想給他行禮的胡川僵硬著身子回禮,“告、辭。”

趙河呆呆的看著那三個一直吊打他的家夥俱都帶著滿臉的沉鬱之氣轉身離開。

這還是第一次他對上他們三個,是他們先走啊。

周圍的幾名書生都上前來與他們做過介紹,互相交換了名字和字,又都紛紛離開。

畢竟馬上要科考,雖然在船上,但大家還都是爭分奪秒的要學習的。

趙河還沒回過神來,幾乎是木頭人一樣的還了禮認識了人,隻剩下他與林時恒兩人時,望著已經繼續拿著釣魚竿往水中甩的青衣書生,實在沒忍住,湊了過去。

“剛才多謝林兄了,之前我與他們三人說話時,總是他們三個對我一個,沒想到今日居然是他們三敗退。”

林時恒在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笑意,“趙兄不必客氣,我不善言辭,因此方才特地找了胡兄探討,如此,剩下的兩位自然也不好插口了。”

趙河這才想到這一茬,“還是林兄你腦子轉的快。”

“對了林兄,方才你跟他們說的可是真的?若是你囊中羞澀,為兄這裡倒是可以借與你一些銀兩,放心,隻是借,日後你還給我就是了。”

林時恒低頭露出了一抹略微有些靦腆的笑。

“趙兄說笑,好歹也是舉人,怎會窘迫到這般田地,隻是說了那番話,好讓周圍的兄台們偏向我而已。”

趙河愣了愣,半響沒回過神來。

“你、你騙他們的?”

“如何能說是騙。”

聽他否認,趙河鬆了一口氣。

也是,如此風光凜月的林兄,怎麼可能會騙人呢。

青衣書生不好意思的笑笑,

“善意的謊言,哪裡算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