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軒難得很驚異的瞪圓了眼,比劃著手勢問這個學生是想要自殺?
他這副模樣逗弄的林先生哈哈大笑,“當然不是了,傻孩子。”
林先生很自然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笑著道:“那學生是雞賊,這種比賽,主辦方肯定是不敢上真的,不然鬨出人命來,倒黴的可是他們。”
這個自然的動作讓王軒有著怔楞,他還從來沒有被人摸頭過,就算是那姓王的組織人員,也對他們這些基本上不洗頭的小崽子頭不感興趣。
林先生這毫不嫌棄以及自然的長輩模樣,和林夫人那溫柔又總是衝著他微笑的日常,讓一向沒感受過多少溫暖的王軒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他第一次吃到了家飯,林夫人早晨煮粥時煮了兩人份,林先生沒胃口一大早就出去晨跑,於是她敲響了鄰居的門,邀請他幫忙解決這頓飯。
菜沒有做的很多,但卻都很可口,就連那碗粥,味道都美好的恰到好處,林夫人坐在他對麵,笑著伸筷子給他夾菜,一個勁的囑咐他多吃一些,小孩子要吃好了才能長身體。
王軒因為這個機會也得以參觀了林家,他以前有來過超紅的地盤,那時候滿地都是啤酒瓶子,床上也邋遢不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的惡臭。
他隻來了一次就再也沒來了,那時候還在想,超紅到底是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下忍受過去的。
而同樣的屋子到了林先生林夫人手中,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模樣,不平的地麵收拾的乾乾淨淨,床上鋪的整潔乾淨,可能是因為衣櫃太過破舊,他們將折疊好的衣服放在箱子裡,牆上還掛著一些畫,全部都是這棟小破樓的畫。
得到林夫人的允許後,王軒走到近處觀賞那副畫,也許在藝術家的眼中,各種事務都是美的,至少在這幅畫中,這棟被許多人嫌棄過的醜陋破樓帶著一股子的美感,仿佛他並不是因為各種破壞才變成這樣,而是故意修成的這種模樣。
樓前那個推著車的身影也吸引到了王軒的視線,他很詫異的回頭去看林夫人,指了指畫,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這是我?
林夫人在他看畫的過程中一直微笑著看著他,見他問,點了點頭,“每次我畫畫的時候,都正巧是你出來,所以就把你也畫進去了,阿軒要是介意的話,以後我就不畫了。”
王軒連忙搖頭表示不介意,他很有些新奇的轉頭繼續去看牆上畫裡的自己。
他記憶中,隻拍過一次照片,就是辦身/份/證的那一次,眾所周知,這種照片是可以醜到無下限的,正兒八經的拍照,王軒可從沒感受過。
而現在,在這樣的一幅畫中,他的模樣,他的動作,還有他的衣服,都以這種形式保存了下來,王軒不懂畫,但他可以看到林夫人將他畫的很細致。
每天早晨他推車時,總是很累的,而畫中的那個他,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的希望,一縷溫暖的金光經過大門折射在他身上,讓他的臉像是打了光一樣,看起來就讓人心裡舒坦。
在他看畫的過程中,周初初始終站在一邊,溫柔的望向王軒,他一雙略微泛圓的眼睛正亮亮的望著畫中的自己,看過去的視線中滿是喜愛。
對啊,這孩子從小就喜歡畫畫,那時候,在她畫畫的時候,他就安靜的抱著自己的小玩具乖乖坐在一邊,時不時的抬頭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一眼畫板,有時候看到喜歡的顏色了,還會很興奮的拍掌。
她眼中又開始泛淚了,還好屋子昏暗,周初初倉促的擦了擦,沒有引起正在專心看畫的王軒注意。
擦好眼淚,她心中軟成一團,溫柔的道:“你要是喜歡的畫,一會挑一副帶回去吧。”
王軒聽到這話,連忙轉身擺手,表示自己不要。
這畫畫的這麼好,肯定是很貴的,他已經受了林先生林夫人很多幫助,怎麼還能再要他們的東西。
“沒關係的,這畫裡畫了你,也算是用了你的肖像權,你就當做是報酬,而且我天天畫畫,這種畫有很多的。”
周初初望向兒子的視線充滿了溫柔,見王軒還想要推拒,她索性自己親自上手,將那副王軒看的入神的畫摘了下來,塞到了他手中。
“你喜歡這幅畫,我很高興,它應該到喜歡他的人手裡。”
林夫人這還是第一次對著他強硬,王軒有些無措的抱著畫。
他這副難得弱態的模樣更是讓周初初心軟無比,她將眼底的淚意藏住,強迫自己露出了個笑來。
“阿軒,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王軒幾乎沒有思考,就很快速的點了頭。
“我正在設計給十五六歲男孩穿的衣服,打算做好了出來掛到網上賣,但是沒有模特,你能不能做我的模特?不花費什麼時間的,我量一下你的尺寸就好。”
王軒依舊點頭,林夫人對他這麼好,他覺得自己也應該報答人家。
周初初拿著尺子很快量出了王軒身體各個部位的尺寸,她是做這個的,自然知道各種年齡段都有的標準尺寸,王軒那消瘦的身體讓做母親的差點沒控製住眼中的淚。
這麼瘦,這孩子是吃了多少苦啊。
剛剛量好,林時恒推門進來,看到王軒也沒有露出什麼訝異的神情,隻衝著他笑著點頭:“阿軒來了啊。”
王軒也衝著他笑了笑。
這段時間的和諧相處,已經讓他能夠對著林家夫妻報以最真實的笑容了。
即使知道林先生和林夫人對誰都是這麼溫柔體貼,享受到了這種溫柔的王軒還是對他們感激不已。
他自然不會知道,林時恒的晨跑路線和他一模一樣本來就是為了能夠幫到他,這天的“臨時拜托幫忙吃完早飯”,也是夫妻兩個有意為之,就連周初初每天早晨在小樓前畫畫,也是為了能夠多看兒子幾眼。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王軒總能時不時收到因為林先生不吃早飯而來的一起吃早飯邀請,他將那副畫帶了回去,掛在了牆上,每天睡前看上一眼,感覺連睡覺都輕鬆了很多。
林先生是個比較傳統的人,他會每天買了報紙來看,還會每天早晨晨跑時在遇到王軒時,和他分享自己在報紙上看到了什麼什麼。
這讓王軒曾經日複一日勞累忙碌賺錢的生活多了一些趣味,他開始不再抱著字典苦讀,而是主動關注外界的一些新聞。
最讓王軒覺得高興的,還是林夫人因為要去聾啞學校做義工的關係,正在學習啞語,而一向和林夫人關係很好的林先生也在夫人的影響下一起開始學習,他們在學習過程中偶爾會向王軒請教,這讓總是接受著他們幫助卻不知道該回報什麼的王軒很開心。
最開心的,自然是以後這棟小樓裡,會啞語的不再是隻有他一個,麵對著林先生與林夫人,他也可以用啞語和他們交流,曾經那種始終圍繞在身上的孤獨感漸漸消磨下去。
林夫人家裡是有一架鋼琴的,王軒曾經很討厭音樂,但在聽了林夫人彈琴之後,他才發現他隻是討厭難聽的音樂。
因為王軒早出晚歸中午不回來的關係,他與林家的接觸隻有早上的那麼一小段時間,但林先生與林夫人卻總能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讓他高興起來。
也可能是林先生晨跑過程中隨手折起來的草螞蚱,也可能是林夫人又帶著一絲抱怨的一邊說著丈夫又不吃早飯,一邊來邀請他共餐。
林先生教他背元素周期表,林夫人教他彈鋼琴,這對夫妻都是一模一樣的溫和,就算是王軒開始笨了點學不會,也因為不能說話而隻能在心底默背,或者是寫在紙上,也都十分有耐心半點沒有生氣的意思,等到他稍微學會了一點,他們還會鼓勵表揚他,就好像他做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一樣。
王軒一天比一天精神好,這種好不隻是體現在身體健康上,還因為那盎然的精神,曾經晚上回去是沉默又枯燥的,但現在的王軒可以一邊往前走,一邊默背著林夫人教給他的鋼琴曲譜,或者是在心底絮絮叨叨的背誦著元素周期表。
就算是他還是不能說話,可他的心底是一片歡樂。
並不是很喜歡這些東西,隻是他喜歡那種在自己背會了之後,林先生林夫人對他的讚揚。
不是因為想要得到表揚,而是因為那是林先生林夫人的表揚。
王軒開始無法控製的親近著林先生林夫人,即使清晰地知道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也還是渴望著得到他們的親近。
他從沒有將心底隱藏的想法說出口,因為覺得羞恥又不好意思,林先生與林夫人,他們很像是他小時候經常幻想的父母形象。
正直,溫柔,耐心,又仿佛什麼都會,看向他的視線也始終溫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那樣的可靠。
王軒開始做夢,不過和以前那種夢到小時候的噩夢不一樣,他做的是美夢。
在夢中,他是林先生林夫人的孩子,他們很喜歡他,一家三口快樂的生活著。
夢裡有多麼開心,夢醒了就有多麼失落,現實就擺在麵前,他不是林先生林夫人的孩子,他的父母另有其人,還在遙遠的京城。
王軒隻能拾掇拾掇自己的夢,站在那個破了一小半的鏡子麵前照照自己,再刷牙洗臉出門繼續工作。
林先生與林夫人隻是來找靈感,他們總會走的,但在走之前,他想要好好和他們相處。
王軒在準備著給林先生林夫人的送彆禮物,他一向是很吝嗇錢的,因為要為未來做打算,他恨不得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像是一個守財奴一樣小心翼翼攢著守著自己的錢,給自己花錢都舍不得,更彆提給其他人。
但那是林先生林夫人啊。
王軒做下了決定,他開始挑選禮物,在學生放假沒多少生意的星期天,他沒有推著小車出去,而是去了商場。
應該送林先生一支筆,林先生總是在跑步過程中突然想起什麼,然後會掏出放在口袋裡的紙筆記下,他曾說過把天才的想法記下來就是他的工作,王軒被這句幽默的話笑了好久。
送林夫人一個圍巾,她身子是有些虛弱的,每天林先生都要熬中藥給妻子,三月的天,早晨還是那麼冷,林夫人又要畫畫,是很需要保暖的。
這個圍巾王軒沒有自己織,他覺得自己織太廉價了,精挑細選了一個暖和又不至於暖到透不過氣的圍巾,王軒想象中林先生林夫人開心接過禮物的神情,帶著幾絲笑意的拎著袋子往回走。
他在心底背著元素周期表,按照林先生教的方式手輕輕打著節拍,一路輕鬆地走了回去。
可剛剛到了小樓前,他的臉色就猛然蒼白下來。
一樓門前,正停著一輛車。
熟悉的場景,正如林先生林夫人到來的那一天一樣。
他們要走了嗎?
王軒早就聊到了有這一天,可他從沒有想過,這一天竟然這麼快。
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輕鬆送走兩人,還能將帶有自己心意的禮物送上,可直到現在,心底的強烈不舍與空洞告訴王軒。
他舍不得。
舍不得林先生,舍不得林夫人。
他真的很想任性一次,他想衝到兩人麵前,問他們可不可以留下來,哪怕是再多留一些時間也好,就多一點點的時間。
可最終,王軒還是頹然又失落的垂下了頭,邁著沉重的步伐上前,打算將送彆禮物送給林先生林夫人。
“是給我的嗎?謝謝,好暖和!”
率先出來的是林夫人,在接到禮物後,她那張漂亮優雅的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高興來,她幾乎是立刻將圍巾戴在了脖子上,滿是開心。
王軒將另一個袋子也遞了過去,打著手語表示,這是送給林先生的,是給他們的送彆禮物。
“送彆?”
林夫人臉上露出了疑惑來,“我們沒有要走啊。”
沒有嗎?
王軒黯淡的雙眼一點點的亮了起來。
可那輛車又是怎麼一回事?
下一秒,一個白發老太太從屋裡走出來,一眼看見了王軒,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來,走到王軒麵前,一把將他抱住,拍了拍他的背,語氣裡滿是喜愛與親近。
“這就是軒軒吧,誒呀這孩子,看著就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