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是肯定句。
在一個生存極為困難的星球上，出現了一個類似伊甸園的場所。
這件事原本就不太科學。
更不科學的是這群……挨餓的孩子麵對食物不該是那種表情。
孟靈自己挨過餓，知道饑餓的感覺，一個餓狠的人，往後餘生她會對事物抱有一種近乎執著的敬畏。
“對。”謝諾丞回答的很乾脆，男人聲音很低，壓著嗓子，仿佛沙子摩擦嗓音一般嘶啞：“你記得剛才那個男孩兒嗎？”
孟靈撩開眼皮：“怎麼？”
“你看。”
孟靈順著男人抬起來的手指看過去。
男孩被修士牽著，正滿臉好奇的走進孤兒院。
他看起來瘦弱極了，眼睛卻很亮。
視線觸及那盆幾乎涼掉的土豆時，眼神便更亮了。
孟靈的的目光在男孩兒青青紫紫的臉上停頓了片刻，側眸打量了眼修士。
修士的胸前佩戴著十字架胸鏈，唇角掛上悲天憫人的笑容。
他低頭慈愛的衝男孩兒說：“去吃吧，孩子。”
男孩兒撒歡的奔向不遠處的土豆，漆黑的大眼睛內蘊著淚水，大滴滾落下來。
食物！他前未見的食物。並不是營養液。
在那一刻，這個地方對於他來說，便是天堂。
孟靈能夠感受到男孩兒激動到無以複加的興奮。
正默默吃飯的其餘孩子，表情麻木，如出一轍透了絲詭異的古怪感，眼神參雜了說不上來的複雜。
孟靈掃了眼十多個孩子纏上繃帶的身體，腦海中忽然生出一種荒謬的猜想，她收回視線，掃了眼謝少帥。
男人下頜線緊繃，感覺到她的注視。
他低頭，靜默了一瞬，眼睛彎了彎，安慰她：“彆擔心，男孩不會死。”但是會生不如死。
話落抬手幫她?額前碎發彆到耳後，這個動作溫柔至極。
孟靈莫名感覺到他眼底
溢出來的沉暗與難過。
不遠處廚房內突然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剛才那位中年婦女抱著一個渾身浴血的孩子走出來，仔細看孩子的大腿處少了一塊肉。
中年婦女輕車熟路朝另一側的急救包紮室走去，身上甚至換了件滿是暗紅血跡的衣服。
也就在這麼一刻，大樹下正低頭吃飯的孩子同時停下了手中動作，臉上露出的表情既驚又恐。
地麵上滴落的鮮紅血灘一條條的，觸目驚心，孟靈臉色沉了下來：“美味的食物是指這群孩子，對吧？”
她荒謬的勾了下唇，在這麼一個饑荒的生存環境中。
人吃人並不少見，但是極少有人會去做得不償失的事。
畢竟人類組織中，存在一種脘病毒，長期大量食用，會導致海綿狀腦病，活不過一年。
孟靈抬起頭，黑黢黢的眸子掃了眼那位站在孩子之間笑容慈愛的修士。
眼神銳利而冰冷，她捏了捏拳頭，直起身。
身前的光線卻被男人眼疾手快的擋住。
孟靈眯著眼，麵無表情：“讓開。”
男人握住她手臂的力道越收越緊。
“孟靈。”謝諾丞像根樹樁子一樣，立在她身前，一動不動。
他弓下腰，視線與她平齊。
“為什麼？”孟靈撩開眼皮，濃黑如墨的眸子透著一絲毫不掩飾探究。
她甚至有些失望，謝諾丞的反應不該這麼的平淡。
至少有一絲怒意，她也能知道這個人有作為人最基本的情緒與道德觀。
但是他沒有……
男人鎏金色的眸中波無瀾，他隻是像一堵牆一般攔在她的麵前。
“你現在很憤怒？”謝諾丞的聲音很平靜。
孟靈不置可否，黑黢黢的眼珠定格在他的臉上，目光如炬。
四目相對，氣氛緊張。
他們原本藏身在豎起來的輪胎後麵，角落位置相當隱蔽。
卻沒想到不遠處逐漸走來兩個用完晚飯，跑來這邊玩耍的小男孩。
耳邊腳步聲越來越近，謝諾丞眼疾手快拽住孟靈朝著裡側錯開身子，兩人縮在狹窄的壁角處，身子緊緊的貼合在一起。
彼此的呼吸交錯著，孟靈能夠明顯感受道男人越來越重的出聲。
因為距離近，男人聞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冷香，
剛才筆直而立的身子忽然外強中乾，脫了力氣。
他軟軟的靠在她的肩頭，嗓音低沉，一字一頓道：“讓我緩緩……”
與此同時。
小男孩兒已經走到了輪胎攀岩牆邊。
兩個七八歲大小的孩子心情不太好，坐在一邊的石頭上，並沒有繼續湊近。
“大胖哥剛才去李醫生房間。上回二花姐去的時候，回來的時候手臂沒有了。”黑頭發的男孩拉了拉淺栗色頭發男孩兒破袖子。
鼓起勇氣央求道：“咱們跑吧”
淺栗色頭發的男孩兒唇有些裂開，聲音裹挾了絲絕望：“二花姐手臂長出來後，跑過一次。但是她自己又回來了。”
他擦掉臉上淚水，看向同伴：“小偉，你從出生就在孤兒院內長大，也許不清楚外邊有?麼你知道二花姐為什麼會回來嗎？”
黑發男孩兒搖頭。
“因為外麵的生存環境更危險，蘇全……園長每個月隻會從我們身上取下一塊肉，但是他卻能保證我們暫時安全的生存下去。外邊，我們隻有死。”
黑發男孩臉上失去了血色，他囁諾的小聲反駁:“可是我們在這裡依舊會死……”
淺栗色男孩打斷他的話，他抓住同伴的肩膀：“不，小偉。咱們垃圾行最厲害的那三人就是從這孤兒院存活下來的。你記得孤狼大人臨走時，曾經對咱們整個星係的孩子們承諾過的話嗎？他說終有一天，我們能重回星際，眼前的災難，不過是人生道路上應該走下去的一小段路程。隻有活著，才能有期待，不是嗎？”
黑發男孩怔愣了片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是。”
孟靈收回視線，側眸睨了眼近在眼前的男人。
他一動不敢動的盯著牆麵，薄唇張合，吐出的氣息熱度高的嚇人。
臉上罩著冰冷的麵具看不清多少表情，隻有泛紅的眼尾顯示著他此刻不正常的生理反應。
孟靈恍然發覺。
謝少帥也許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堅不摧。
他也許沒有她認為的那麼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孟靈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唇頓在男人的耳側，低聲問：“謝諾丞，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男人耳朵根動了動，耳根酥麻的癢意蜿蜒向下。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救不了。垃圾星每年都有孤兒從垃圾場上空扔下來，他們沒有身份，偷渡不出去。如果一開始踏入垃圾星，沒有人將他們撿回去，他們在這裡活不過天……”
孟靈眸光閃動，她忽然又問了句：“以……道德底線在哪裡？蘇全這種人才是救世主？”
她的語氣有些嘲諷，彷徨的看向謝諾丞。
臉上罕見的迷茫再次清晰的暴露在謝諾丞的眼眶中，他忽然伸出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抱歉。”謝諾丞垂著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涼氣，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對她說：“蘇全不是救世主，他的行為是毀滅人性的屠宰。但是……至少現在我不會殺他……”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人的道德底線，這個沒有錯。”謝諾丞感受到手心的睫毛顫了下，扯了抹艱澀的笑容。
六年前，他同樣以為殺掉蘇全，便能令這群孩子們擺脫厄運。
然而事實是，垃圾星上孤兒越來越多，每天都會有數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死亡。
“道德底線針對的是同樣遵守道德的人。沒有底線的畜生，我們為?麼要拿人的思維方式去評價？它們不值得我們絞儘腦汁分析對錯，因為有那樣的時間，我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造福更多人。”
男人的手心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水，他很少說那麼多的話。
卻又意外的令人驚覺沉重。
孟靈忽然笑了下，拿開他的手：“你似乎對這裡的生存則相當熟悉？”
男人的半邊臉掩在陰影處，低頭沉笑了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當你連活著都很困難的時候，有的生存則都能觸類旁通的分析出來。”
這個夕陽落下去的昏暗夜晚，孟靈抬頭的那一瞬間，看見了男人眼底明明滅滅的希望。
她忽然想起了一年前星網上的一場機甲比賽，那位叫做橙子的豆丁開著機甲點燃全場的希望。
孟靈冷不丁脫口而出，喚了句：“孤狼？”
男人回頭：“嗯？”
他原本垂下來的眼皮，忽然緩慢的掀開，鎏金色的眸子注視了她好一會兒。
“你怎麼知道我是……”
原來真的是！。
lsp不動神色的扯了下唇：“剛才那兩個孩子提到
“孤狼”兩個字的時候，你……。”
她頓了頓，指向他的褲鏈：“寶貝你，剛才它翹了下。……”
謝諾丞：……
嚴肅的氣氛被lsp這麼一副似笑非笑的調侃給毀的煙消雲散。
謝諾丞惱羞成怒推開她，悶哼一聲，夾緊雙腿欲蓋彌章的距離她遠了些。
孟靈眼底掠了絲笑意，心說也不必這麼草木皆兵，剛才他根本沒有那麼浪……
可惜謝少帥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抬眸便見男人紅透的耳垂，lsp張了張嘴，好心的沒有對他說出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我改個錯彆字，三更馬上來。我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