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族(2 / 2)

起碼每逢過年,三房四房見左鄰右舍旗人領到過年銀子,自己兩手空空,就都會在家裡關門痛罵高斌。

於是高家雖是一門兩學士,但卻並不對付,論起關係來還不如普通同僚。

以上是家族舊怨。

高靜姝聽完後心道:看來以後又要添新仇了。

“這樣事兒必不是一兩天能安排,想必從老爺回京後,越發得皇上重用,他們就坐不住了。還是親戚呢,專會扯咱們府上後腿。”木槿輕聲道:“太後母家鈕祜祿氏男兒平庸,女兒家也無甚能送進宮人品,想來三房老爺就是鑽這個空子。”

還有半句話她沒說,也是太後一貫不喜歡娘娘原因。

隻是貴妃位高,皇上喜歡,太後不願意跟兒子對著乾,一般不當麵為難。但是高家自己亂起來送人進來,跟貴妃抗上,太後也絕不會阻攔。

高靜姝點頭:“既然阿瑪在外頭會處置這件事,咱們就彆管了。”

木槿忙道:“正是,二小姐也說了,不過是為了娘娘有個防備,若有人驟然提起此事,可彆落入旁人彀中,叫人挑著再惹惱了皇上。橫豎有老爺。”

勸她千萬彆衝動,鈴蘭事情還熱乎著呢。哪怕已然了結了,臘月裡許多宗親進宮請安,還偶爾拿話刺貴妃呢。這會子可不能再輕舉妄動。

高靜姝聽懂了:高斌並不指望貴妃有解決麻煩能力,提前將消息告知,是要她老老實實呆著,彆給他老人家製造新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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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這樣事兒,高靜姝興致就不很高,連下午來尋她玩和敬公主都看出來了。

和敬公主拿了自己新得刻了名字玉章給貴妃瞧:和敬是她封號,她滿語名字是瑚圖玲阿,是有福之人意思。

有了封號後,宮裡便都稱呼封號,叫這個名字人也少了。她章倒是特意用了滿語名。

高靜姝讚了一句精致。

見貴妃有些低落,和敬公主就收了自己印章笑道:“貴娘娘,父皇說了,今年元宵節還去圓明園山高水長那裡賞煙花。我聽舅舅說,今年有許多新花樣煙火呢。”

能當得起和敬公主一聲舅舅,正是大名鼎鼎傅恒。乾隆五年進宮做藍翎侍衛,乾隆七年就坐上了領頭禦前侍衛,今年更是任了總管內務府大臣——他升官之途如同坐了火箭一般。

他是富察皇後親弟,皇上這些年拿他也跟弟弟一樣待,常派給他一些護送富察氏命婦亦或是送賞等差事,就是許他去拜見皇後。

高靜姝還記得,今年重華宮茶宴,十八個位置最後一個,就是傅恒。

雖然排序最靠後,但算算傅恒年紀,今年才二十三歲,就混進了權利中心最高層,真是駭人聽聞。

和敬公主跟這個舅舅也熟悉很。

高靜姝看得出來,和敬公主發現了她低落,所以連著起了兩個話頭跟她聊天。於是自己也就不再悶著,認真跟她探討起煙火宮燈來。

一時臘梅端上四甜四鹹點心攢盒。

不說在鐘粹宮,和敬公主在壽康宮和養心殿都是自在人,想吃就吃從不畏縮矯情。

此時她說餓了,就低頭去挑點心,看了一圈不由笑道:“怎麼都是放了奶點心?皇額娘宮裡就算喜歡用牛乳做點心,都不像貴娘娘這兒,全都是。”

高靜姝心道:補充點蛋白對身體好。

然後拿起一盅燉紅豆雙皮奶道:“這個可沒有奶腥味,是兩廣送來大廚看家本事。”

吃完點心,和敬公主也就告辭了。

木槿是樂見貴妃與皇後一係好,於是見縫插針道:“想來是皇後娘娘怕您為夫人身子憂心,特意讓和敬公主來跟主兒說話排解。”

高靜姝點頭:“嗯,娘娘是很體貼人。”

木槿見她心情好了,又抓緊時間勸道:“娘娘,外頭高家之事先放到一邊,倒是純妃娘娘那頭要緊些。”

高靜姝奇道:“她還在宮裡坐月子呢,最近沒時間找我麻煩。”

木槿道:“正是這月子才是麻煩。皇上若有立貴妃之心,純妃娘娘膝下兩子,隻怕就要進位貴妃。”

她頓了頓:“雖說內務府現在也沒接到製作貴妃吉服並金冊金寶消息,可皇上性情,一貫是喜歡大年節下先口頭晉封,圖個喜慶。”

這都小年了,還有幾天就是除夕。

“若是皇上有了恩旨,娘娘斷不能在年節下露出什麼不滿來,太後年紀漸老,最重大日子裡吉利,您萬不能得罪她老人家。”

見主子乖乖答了好,木槿欣慰如同一個老母親。

其實高靜姝一點兒也不在意有人今年就封貴妃。在已發生曆史上,純妃可是在高貴妃掛掉前才跟嫻妃一起封了貴妃,要是這個時空能有改變,高靜姝反而會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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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壽康宮中,太後與皇上也談論起冊立貴妃之事。

眼見過了小年,宮人便忙著擺蘋果、青果、蓮子。蘋果,取其平安意;青果,取其長青意,蓮子更是有多子意頭,太後可是很講究這些彩頭,每年都親自看著宮女挑果子。

作為大孝子乾隆,親娘事情他往往做出事必躬親態度來,於是親自動用龍爪擺了最上端蘋果和青果。

孟姑姑在旁邊老淚盈眶:“皇上每年都記著給太後擺吉祥果,娘娘嘴裡不說,每回卻都特意將這兩個果子留著不肯賞人。”

太後笑紋深深,罵道:“這老貨,在皇上跟前也這麼嘴碎。”

孟姑姑挨了罵,心裡卻喜滋滋。

皇上也十分感動,許下每年必來承諾,母子倆就進入了更加其樂融融母慈子孝氛圍。

趁著親娘高興,皇上開始婉轉提出了自己意見:“打從前幾年起,皇額娘就提過再立一位貴妃之事,半年前巡行盛京,皇額娘再次提起,兒子也就將貴妃禮製完善了一二,隻是立貴妃畢竟是後宮大事……”

太後眼明心亮,又是親娘,對自己兒子心思明白得透透,看來貴妃複寵很徹底啊。

太後慈眉善目地接過話來:“皇帝,你要是問哀家主意,哀家倒是覺得再拖一拖為好,貴妃位貴重,不要輕許。”

皇上一怔,等等,半年前,太後還不是這麼說啊。

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急著完善貴妃禮製。

太後笑得和氣:“這其一,自然是貴妃位少而貴,如今三妃,都是潛邸出來資曆深遠,雖說純妃子嗣多,但到底是漢軍旗,若兩位貴妃都是漢姓,叫滿洲老姓族裡怎麼想呢。再者,嫻妃還是先帝爺親賜給你側福晉,難道叫潛邸格格一個兩個都越過她去?高氏是有個好阿瑪,純妃母家卻也無甚人才。”

皇上在心裡嘀咕:三妃這樣格局也不是一兩年了,皇額娘怎麼今兒拿這個說話。隻是見太後有未儘之意,他也就不打斷,靜聽下去。

果然太後臉上除了慈和,另外亮起一種光輝,她語氣甚至都激動了幾分:“其二卻是最要緊,哀家昨夜夢見先帝爺了。”

聽到自己崩逝父皇,皇上肅然起身:“可是父皇有什麼吩咐給兒子?”

太後眼裡淚光閃動:“先帝爺說,愛新覺羅家這一二年間必有嫡子!”她語氣微顫:“既如此,庶子們親額娘,便不必位份太高,妃位便足夠了,省她們心大。”

太後是後宮女子,吃齋念佛久了,對托夢等事深信不疑。

皇上卻是天子,未必信幽冥之事,隻覺得額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老人家晝夜所念就是嫡孫和先帝爺,可不就一塊夢見了。

隻是他絕不會打破太後信仰,此事又合乎自己心意,於是立刻點頭道:“皇額娘說是。既如此,晉封貴妃之事就再等兩年吧。”

太後擦了擦眼角淚,孟姑姑給換上一盞新胡桃茶來,太後呷了兩口情緒穩定下來,然後笑吟吟看了看自己兒子:“皇帝真是護著高氏啊,聽說哀家閉門禮佛時候,高氏還抗了一回聖旨?可如今哀家看著,高氏待遇倒像是立了大功。”

饒是皇上,叫自己親娘這一句,也打趣臉上有點燒,開口道:“皇額娘不知,經這一回事,貴妃脾性改了好些……”

太後淡笑:“哀家雖不大讀書,卻也聽說過孔聖人一句千古名言: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貴妃性情,隻怕難改。”

哪怕皇上偏心偏到了爪哇國,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貴妃是上智,老娘意思分明是認定了愛妃下愚。

於是難得訕訕一笑。

太後自然不欲讓自己兒子尷尬,見話說到這兒又給皇帝遞台階:“不過皇帝既然覺得好,等翻過年去,貴妃養好了身子,叫她在哀家跟前待幾日,哀家也瞧瞧她進益。”

皇上忙應下來。

直到皇上離去,孟姑姑才問道:“娘娘攔了立貴妃事兒……”

太後可不是尋常老太太,真迷信到以夢為真。

太後撚著佛珠:“一來,半年前哀家催著皇上立貴妃,他心裡就不太情願;二來,哀家屬意本就是嫻妃,所以才在純妃剛有孕時候就提冊立貴妃一事,偏拖到現在,純妃又生了個六阿哥出來,哀家難道開口強著皇上立嫻妃不成?”

孟姑姑低頭:太後娘娘對漢軍旗出身妃子們是有一點心結,先帝爺齊妃李氏,貴妃年氏,都是太後曾經頭上陰雲。因而太後格外喜歡滿洲大姓出身姑奶奶,嫻妃娘娘穩重守矩,甚至有點剛硬脾氣,在皇上跟前不顯好,卻很投太後喜歡。

此時母子兩人意見不同,倒是各退一步好。

孟姑姑給太後添了熱茶水:“既然娘娘順了皇上暫不立貴妃心,怎麼不趁機跟皇上提高氏女入宮之事?”

太後搖頭:“不過是高氏一族庶女,皇上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她頓了頓:“倒是貴妃,雖不甚聰慧,倒是傻人有傻福。”

孟姑姑都忍不住笑了:不甚聰慧?貴妃舉止在太後這個段位人看來,都傷眼睛。

她見太後今日心情頗好不由湊趣問道:“娘娘您說,高大人做官是做出了花人,兩代帝王宦海沉浮愣是步步高升,可怎麼生了個女兒就……再說,貴妃位尊,一年內怎麼也能見幾回家人,高家卻也不指點她。就連這回貴妃險些失寵,高家也不管,甚至就讓一個十二歲小姑娘進宮看了看姐姐就算了。”

太後點著桌麵:“這才是高家聰明之處,蠢人亂動腦筋是自尋死路,不如教得乖巧天真些。還能少惹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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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靜姝並不知道自己被**oss點名留堂,也不知道純妃貴妃位已經飛走了,她正跟在皇後身後做點心。

與其說是點心,不如說是饅頭。

清宮新年供神餅餌,是要求嬪妃親手製作。嬪位以下還沒資格碰,於是臘月二十五日,聚在壽康宮製糕室,也隻有連皇後在內六人——純妃坐月子,不必來參加社會實踐。

貴妃本體弱,高靜姝隻揉了一會兒麵就沒勁了。

前世都沒乾過揉麵做饅頭事兒,誰能想到穿回古代做了貴妃,居然還得自己上陣。

一抬頭,見太後娘娘也親自下手,老當益壯做了五十個餅餌還一點兒不覺得累,高靜姝就找到了自己奮鬥目標:這位太後可是出了名長壽健康,足足活到八十五呢。自己就奔著這個目標去了!

製完餅餌,太後也沒白使喚一堆兒媳婦。留了膳不說,還不用皇後妃嬪布菜,命眾人都坐了。

還沒開席,又特意吩咐孟姑姑親去給純妃送一道黨參烏雞湯去,說她生育六阿哥,立了大功。

在太後這裡,是覺得純妃畢竟給自己生了孫子,結果自己還把她幾乎到手貴妃位置給打飛了,所以願意在其餘方麵給她做做臉麵。

但在其餘嬪妃看來,就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了。

見太後親口說純妃有大功,都以為今歲純妃坐定了貴妃位,嘉妃險些沒把一口銀牙咬碎。

她抬眼看貴妃,卻見貴妃正慢條斯理興致勃勃吃麵前一道珍珠雞,心裡就罵了無數聲蠢貨:為了個宮女都跟皇上鬨得沸反盈天,這會子有人要跟你分貴妃寶座了,你倒是傻吃迷糊睡起來!

怎麼是這樣蠢貨壓在我上頭!

嘉妃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自有消息靈通貴人常在聽了太後考評,連忙去奉承純妃,純妃躺在床上笑得合不攏嘴。隻等著新年宴上,自己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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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原本高靜姝對純妃有可能上升一步是沒什麼意見,甚至隱含期待。

但自打臘月二十五,太後娘娘一句有功當重賞後,宮裡就變味了。

連著三天,高靜姝都收到了小報告:不過三天而已,純妃鹹福宮竟搶了她三回東西!

內務府是個總稱,並不是一間屋舍,其下單廣儲司就還分為銀、皮、瓷、緞、衣、茶六庫。後宮所需之物,都從廣儲司發放。

廣儲司茶庫不單是領茶所在,連人參等補品,甚至年節下香紙,絲纓,絨線,顏料等物都從這裡走,所以臘月裡廣儲司茶庫簡直是忙腳不沾地,後宮裡沒牌麵低位嬪妃,輕易不敢派人來。

也巧了,茶庫旁邊又是南果房,於是更是熱鬨盈天,各宮宮女絡繹不絕來領東西。

第一天是浙江來碗口大小蜜柑,冬日這等稀罕貨,都不是按筐發,而是按碟子:一碟子隻好擺五個,皇後宮裡四碟,貴妃宮裡兩碟,三妃宮裡一碟,嬪位及以下都無。

木槿去內務府領時候,依著順序送走了皇後宮裡青杏,剛要上前,純妃宮裡水清就擠了她一下,對負責分蜜柑太監笑道:“我們娘娘剛誕下阿哥,口裡沒滋味就愛個酸酸甜甜蜜柑。”然後立刻下手挑了一碟子最好揚長而去。

內務府人竟奉承著讓她拿走了。

木槿是個慎重脾氣,並沒有當場跟純妃人鬨起來,隻是回來稟明了貴妃。又與柯姑姑和紫藤商議了一二。

然後第二天是花房鮮花,鹹福宮宮女照樣掐了個尖兒。

直到今日,這第三天,鹹福宮索性拿走了貴妃份例裡兩罐牛乳。

照例,貴妃一天乳牛4頭,得乳4罐共8斤;妃日用乳牛3頭,得乳3罐共6斤。

這都是怎麼吃都吃不完,但誰不知道貴妃近來極愛加牛乳各色點心,甚至連和敬公主都說,貴妃宮裡一股奶香味。

偏生鹹福宮這回非要拿了兩罐牛乳去,可不就是故意跟貴妃彆苗頭,下鐘粹宮麵子。

這次比蜜柑事件強是,鹹福宮還打發了個宮女來請罪,客氣道:“純妃娘娘打產育後虛弱,太醫囑咐了熬點奶卷子吃,一時宮裡牛乳就有些不夠,如今先借貴妃娘娘幾斤。”

高靜姝看著這宮女,拿出嫻妃態度來,嗬了一聲。

紫藤繃著臉將人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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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怕貴妃生氣,去皇上跟前告狀?”

純妃倚在床上抱著兒子輕笑:“若是原來,她肯定會去。可自打上月失寵一回後,貴妃膽小多了。這些日子,本宮雖在坐月子,可眼睛沒瞎耳朵沒聾。貴妃對著皇後矮了下去,連對和敬公主都捧起來,不就是要給皇上看她賢惠改過嗎?”

“和敬公主是金枝玉葉,本宮兒子也是龍子鳳孫,她既謙讓和敬公主,又給寶石又給花樣子,如何不讓讓本宮?”

她笑容嫣然:“何況,本宮這不是還打發了你去賠禮嗎?幾斤牛乳事兒,皇上縱然知道責問起來,本宮也有話說。”

“何況,她九成九不敢去皇上跟前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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