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末之吾輩愛自由(16)(2 / 2)

小朋友露出大大的困惑:主播你真的是記者嗎?為啥對政治這麼懂????】

樂景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年輕時在黨媒乾過幾年,跑過政治新聞。’

【隔壁小孩都饞哭了:???臥槽?主播你到底還有多少過去沒有被挖掘?

未來不是夢:主播,很有故事一男的。

裡外同學:主播你乾記者太屈才了!】

‘沒有什麼屈才不屈才的。’樂景平靜說道:‘我做記者,不是為了賺錢,而且為了實現自己的新聞理想。’

……

以往書聲琅琅的縣學裡,此時卻是一片憤怒的浪潮。

教室裡無人上課,練武場卻人聲鼎沸。

幾位年輕學生站在演武台上,下方是手拿棍棒的縣學幾百個學生。

一個方臉書生站在演武台上慷慨激昂做演講:“同學們,我今日要告訴你們一件聳人聽聞之事!”

“顏公一生鐵骨錚錚,忠義無雙,顏澤蒼身為顏氏後人,大公無私,高風亮節,主動捐給縣學顏公石碑,讓全天下學子都能揣摩觀賞顏公書法,實在是一件大好事。”

“然,教諭鄭安倫數典忘祖,背信棄義,對洋人極儘討好之能事,竟然要把這塊石碑送給洋人!如此行徑和賣國賊有什麼區彆!”

宋然和幾個頭發發白的老舉人因為沒有在教室裡找到學生,循聲怒氣衝衝跑進了演武場,然後瞠目結舌地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所措。

宋然衝上演武台,喝問上頭的幾個學生,“你們在做什麼!”

為首的方臉書生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表情是一去不回百折不撓的堅定,“我們要罷課。”

宋然瞪大眼睛,嗬斥道:“胡鬨!你在說什麼混臟話!你是學生,學生的任務就是要學習!”

方臉書生猛地抬眼對上宋然雙眼,眸中爆發湛然神光,“我聽說顏澤蒼是先生的學生。您可知道顏澤蒼現在身在何處?!”

宋然臉上肌肉劇烈抽搐一下,他低聲道:“我知道,他現在……在縣衙的大牢裡。”

方臉書生憤怒道:“對,包括顏澤蒼在內的四名學生,現在正被關在牢房裡,生死未卜!他們有什麼錯!他們明明是反抗洋人的英雄!朝廷為了討好洋人,竟然出賣英雄,把英雄關進監獄,世上還有比這更荒謬可笑的事情嗎?這偌大的朝廷還是我們華夏人的朝廷嗎!!!”

“難不成您要我們學鄭安倫那個漢奸走狗,忍氣吞聲,去巴結討好洋大人嗎?如此以來,我們還有什麼讀書人的風骨?這才是枉讀聖賢書!”

“如果我們現在不站出來,為顏澤蒼他們奔走呼號,還有何等顏麵苟活於世!”

宋然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們是學生,你們的任務就是學習……”

方臉書生的臉上浮現濃濃的失望之色,看向宋然的眼神裡充滿厭棄。

“奔走呼號這件事,由我們這些先生來做!”宋然昂首挺胸,斬釘截鐵如此說道。

方臉書生傻傻張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這個一向迂腐固執的男人。

沐浴在台上台下無數道驚訝的目光裡,宋然和其他老舉人們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發現了相同的義憤和決然,這讓他不由得仰天,朗聲長笑。

這一刻,他久違地感受到了闊彆已久的意氣風發,他好像還是四十年前的那個少年,義薄雲天,無所畏懼。

“年輕人的熱血要好好保存起來,這次就讓我們這些老朽來開路吧!”宋然灑脫一笑,笑出了滿臉皺紋,眼神溫潤澄澈一如舊時少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們一定會把我們的孩子們帶回來的。”

“你們還年輕,當以保全自己為要,日後華夏如何,還要看你們少年。”一名駝背老舉人睜著渾濁的老眼,慈祥地看著方臉書生,“我們已經是半截身子進黃土的年紀,沒什麼可怕的了。”

“所以聽話,回去吧,在教室裡好好學習,為來日積攢力量。”

方臉書生眼中溢出晶瑩的淚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原本已經沸騰的熱血此時已經滾燙到足以燃燒的程度了。

十幾秒後,他對包括宋然在內的老舉人們深深鞠了一躬,“我知先生乃老成持重之言,但是還是求先生讓我等同去,以壯聲勢,讓朝廷看看,何謂民心所向。”

台下書生們也紛紛拱手折腰,無數道請願之聲糅合在一起:

“我等願意追隨先生!”

“君舟民水,民心所向,即為大勢所趨!”

“此時不發聲,不足以抗蠻夷、平民憤。發聲者,請先從我等孟縣少年始。”

宋然們怔怔望著台下請願的學生們,心頭既酸澀難言,又驕傲自豪。

他們是由他們這些老朽教出來的少年郎!

“既然如此,爾等同去!”

宋然舉起手,嘶啞的聲音似乎在縣學回蕩:“我宣布,從今日起,縣學罷課!”

“現在,所有學子和我一起,去縣衙討個公道!”

……

季淮璋從縣衙走出來時,驚愕地直麵了沸騰的人海。

無數讀書人圍在縣衙門口,齊聲高呼道:

“放人!”

“放人!”

“放人!”

為首的是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明明已經是行將朽木的年紀,可是他們卻如年輕人一樣振臂高呼,臉上帶著年輕的激憤。

季淮璋心中暗暗吃驚。

他雖然已經想好了,要用反洋學子們入獄這件事來激化民意,他再派人推波助瀾,使孟縣對洋人怨聲載道,沸反盈天。

在反洋這件事上,他們和守舊派可以達成共識。屆時他們強硬派將和守舊派一起上書給聖上,駁斥撫洋派的一味諂媚討好洋人的軟弱處理方式,攜裹當地民意讓聖上改變態度,釋放學生,以此來昭示華夏血性和風骨。

沒想到現在學生們就自發過來示威了。

這隻是個開始!接下來還需要更強硬更龐大的民意,才能讓聖上明白民心可用!

所以季淮璋嗬斥道:“本官乃青州府總督季淮璋,你們衝擊縣衙,擾亂秩序,該當何罪?!”

宋然蹣跚走到跟前,對季淮璋一禮,不卑不亢道:“我等孟縣縣學全體師生,請求季大人釋放關押的縣學學子。”

季淮璋挑眉,不鹹不淡地說道:“現在案件尚未查明,恕難從命。”

宋然寸步不讓,仰頭炯炯有神逼視著季淮璋,憤慨道:“事情的真相已經無比清晰明了!是洋人損毀顏公遺碑,縣學學子出於義憤懲治了洋人,此舉昭顯了我華夏血性,應該要大大褒獎才對!”

季淮璋立刻駁斥道:“真相如何,有本官查證,與爾何乾?速速退去,否則我就要派兵清繳了!”

季淮璋強硬的態度自然引來了學子們的不滿,原本就沸騰的情緒進一步發酵,已經達到了幾欲噴發的程度了。

不少學生當即就舉起拳頭揚起棍棒向季淮璋身上招呼,卻被衙役攔下了。

在季淮璋的一聲號令下,縣衙衙役魚躍而出,驅趕學生。

不少學生因此放聲大哭,怒罵季淮璋是漢奸走狗,不得好死!

季淮璋閉上眼睛,咽下去無數歎息。

為了聖上,區區身後名何足道爾?

罵吧,罵得更響亮一些,最好讓朝廷撫洋派們都聽到你們的聲音!讓聖上明白,民心可用!

我華夏泱泱大國,豈容蠻夷放肆!

……

在縣學學子大張旗鼓的罷課示威中,洋人砸碑和毆打洋人的學子被捕入獄一事如核...彈一般在孟縣炸開,一時間竟然達到街頭小巷婦孺皆知的程度。

茶館裡,作坊裡,商鋪裡,農田裡,閨閣裡,教堂裡,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哪怕是大字不識的農民,哪怕是重利輕義的商人,哪怕是大門不出的小姐,哪怕是老實木納的木匠,哪怕是皈依上帝的教民,談論起這件事,都是義憤填膺,咬牙切齒,憤懣不已。

華夏已經被洋人們欺辱太久太久了。

此時驟然出現了反抗洋人強...暴的英雄,民眾自然欣喜若狂,欽佩不已。

然而英雄卻沒有得到褒獎,反而被朝廷斥責,被捕入獄。

如此悲慘的結局,怎麼能不讓百姓們怒氣衝天,沸反盈天呢?!

接著,在顧寧的號召下,孟縣的商人開始罷市,用來聲援學生罷課。

於是農夫、小販、商人、讀書人、工匠等來自各行各業的百姓們紛紛自發走上街頭,和縣學學子們一起奔走呼號,強烈要求總督放人。

孟縣上下同仇敵愾,誓要證明華夏血性未絕,把英雄救出大牢。

整個孟縣的人似乎都走上了街頭,洶湧的人潮填充了大街小巷,沸騰的熱情似乎要把整座城市都點燃。

如此盛景,在孟縣的曆史上是破天荒頭一次。

當天晚上,一位驛使從孟縣出發,快馬加鞭向京城的方向跑去。

驛使帶著由青州府總督季淮璋呈給聖上的奏折和密信。

密信上隻有一句話——民心可用。

此後無數年不儘文人雅士極儘華麗辭藻之能事來形容這幅群民皆出的盛景,裨官野史中也少不了對這起孟縣事件的長篇累牘的描述。

後來,這件事還被收錄進了縣誌裡,成為孟縣曆史中的華彩片段。

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話歸正傳。

此時在百姓對洋人的空前仇恨下,城外教會的兩名外國傳教士突然變成眾矢之的,即將成為民眾發泄怒火的對象。

就在憤怒的百姓們手持武器,把教堂團團包圍起來時,艾倫白珍妮走出了教堂,對憤怒的百姓們深深鞠躬,用漢語說道:“我替做了壞事的洋人給你們道歉,請你們相信,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攜帶上帝的旨意,來幫助窮人們的。”

“所以我們已經分彆聯係了法蘭西國和美利堅國的大使,請求他們幫助大清,回絕英吉利國的無理訴求,釋放無辜的學生們。”

憤怒的百姓們半信半疑的看著這兩個洋鬼子,手裡的棍棒到底無法打下去了。

村長越眾而出,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他們,不確定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真的能釋放學生?”

白珍妮立刻斬釘截鐵回答:“如果他們不能平安回來,我們夫妻任你們處置!”

村莊沉吟一會兒,揮了揮手,“我們走吧。”他瞪著白珍妮,“我們會派人盯著你們的,你們彆想跑!”

夫婦倆對視一眼,唯有苦笑。

……

自從那日刑堂對話後,又過去了一星期,季淮璋徑直走進監獄裡,隔著枷欄看著那些被關押了一個星期的英雄們,其中他最為在意的,是那個叫做顏澤蒼的少年。

顏澤蒼隔著枷欄直直的望著他,眼眸中帶著了然的笑意。

是的,他那麼聰明,一定早就猜到了。

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季淮璋明裡暗裡觀察過顏澤蒼無數次,越是觀察,他越是心驚。

他不過年方十二,卻心境堅韌不拔,磨難不損其誌,屈辱不折其傲骨,哪怕打落塵埃居於陋室,也不卑不亢,安之若素。

從他的身上,他讀出來那句話:“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如此心性,此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季淮璋敢斷言,不出意外,四十年後,內閣中必有他的身影!

大清有如此青年才俊,國運未儘!

季淮璋握緊手裡明黃色的聖旨,高聲道;“開門放人!”

獄卒應聲打開了牢房大門,然後季淮璋肅容道:“聖上有旨,杜鈞泓,顏澤蒼,白森炎,劉曠,齊鳴之聽旨!”

其他人立刻跪下,樂景慢了半拍才跟著跪下。

季淮璋念了一通聖旨,總體思想就兩個。

一是皇帝下令釋放這次入獄的人,讓杜縣令官複原職。

二是皇帝表彰他們忠義,此去省略無數華麗辭藻,然後皇帝終於給了點實惠的東西——賞了他們每人黃金一百兩。

樂景眼睛頓時亮了。

發財了!

他可以出國留學了!

於是樂景就心情愉快的叩謝主隆恩了。

傳旨完,季淮璋就讓衙役抬著箱子給他們發錢,然後溫聲安撫,再痛哭流涕,表達自己關他們也是情非得已,都是英國人太壞了!現在他們終於沉冤昭雪,他這心裡比升官發財還高興呢!

樂景他們也很上道的哭著表示我們知道都是英國人太壞了,您是無辜的。

於是就兩相歡喜,和樂融融。

然後季淮璋就把樂景叫到了一旁,神情古怪的看著他。

樂景莫名其妙,“季大人為何這麼看著我?”

季淮璋一臉感慨:“我在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

樂景:???

“你知道嗎?法國大使和美國大使都對這件事表達了關切,嚴厲譴責了英國人的野蠻行徑,對孟縣學子的英勇表達了讚許。”

樂景:???????

發現樂景的迷茫不似做假後,季淮驚訝道:“這件事不是你做的?”

樂景苦笑道:“大人,我哪兒有這樣的本事啊。”

季淮璋似笑非笑,“你沒有,但是你身邊的人有。”

樂景本就是冰雪聰明之人,季淮璋這一點,他就立刻明白過來了。

他橫豎就認識兩個洋人。

“我倒是和城外的兩個外國傳教士有幾分交情,是他們……?”

他們兩個普通傳教士有這麼大的能量?

……

老霍華德伯爵走進臥室,看到躺在床上渾身被包成木乃伊形狀的兒子,再想到他剛剛得到的那個消息,心中驚疑不定,又怒又懼。

亨利·霍華德躺在床上,四肢都被包上了厚厚的石膏,全身上下隻有一個脖子能扭動。

聽到門響,他費力地抬起頭,眼神絕望瘋狂:“殺了他們!把他們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五馬分屍!”

老霍華德伯爵臉上一陣肌肉扭曲,他狼狽的彆開眼,不敢對上兒子的目光。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亨利·霍華德的聲音越發扭曲瘋狂,整個人已經淪為喪失理智的野獸。

老霍華德給兒子蓋上被子,到底沒忍心告訴兒子真相。

在法蘭西國大使和美利堅國大使的共同抗議下,英吉利國大使已經撤回了懲治凶手的主張,那些行凶的惡徒現在已經安然無恙被清政府釋放,甚至還成為了抗擊洋人的英雄!

那些該死的黃皮猴子!豬尾巴!下水道裡的老鼠!糞坑裡的蛆蟲!

他們英吉利國和法蘭西美利堅兩國一向交好,法蘭西大使和美利堅大使為什麼要為一些黃皮猴子和他們做對?!

在英吉利國不知道的時候,清國和法蘭西、美利堅達成了什麼交易?

該死的,他絕對不會放過那些黃皮猴子的!總有一天,他要讓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