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太公人老了, 老人家嘛, 就是喜歡家庭團圓和睦,萬事客客氣氣的, 平平順順的,家醜不要外揚。
所以當他得知粟米姐弟鬨起來的事情後, 自己就從被窩裡爬了起來,為的就是想來阻止, 事情往自己不樂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他們老粟家丟不起這個人呀!
結果倒好,自己因為人老動作慢,聽了結果都來不及提出反對意見呢,身邊扶著自己的倒黴孫子就率先開了口。
粟喜鳴的聲音一出,當即把粟太公噎得說不出話來不說, 就連站在人群中, 身處村長對麵, 後頭一直被氣的不吭聲的粟得旺, 也跟著被氣出個好歹來。
個倒黴兒子,這是好玩湊熱鬨的事嗎?也不看看眼下這是什麼場合!
粟太公不愧是活了快一個世紀的人精子, 急忙平複好心緒後,舉著手裡的拐杖,就給身邊本扶著自己的孫子來了兩下子。
“你是不是傻, 我就問你, 你到底是不是傻?”
粟喜鳴被打的莫名其妙,也不敢躲呀,他怕萬一自己閃人, 要惹得爺爺跌倒了可怎麼辦?
可憐的娃,生生挨了兩下,直到他家爺爺打完了,粟喜鳴不明所以的撓著頭問粟太公,“爺,你做什麼打我呀?”
絲毫沒覺得自己哪裡錯的粟喜鳴,嘴裡禿嚕出來的話,隻差沒氣的粟太公中風。
等圍觀的人紛紛轉頭看過來時,見到的,就是粟喜鳴可憐巴巴的委屈一幕。
眾人心裡好笑,卻憑著對粟太公這位長者的尊敬,忙就讓出一條道來。
也是,按理,今天發生的事情是老粟家的事,粟太公身為老粟家的大家長,身為團子裡的耆老,前來過問過問也理所應當。
見到大家夥都看著他們,粟太公雖然依舊手癢,卻仍然忍住了,沒好氣的瞪了蠢孫兒一眼,示意他扶著自己走到人群中去。
“全發小子啊,兩個孩子的事情,是家裡的小輩做的不對,你愛護孩子,把他們分出去也沒什麼不妥,可問題是,眼下不是沒有地方給孩子們住麼,既是如此,倆娃子出去單過的事情,我看就占時先緩緩啊,你看呢?”
既然事已成定局,家醜遮不住了,身為大家長,眼下認錯不丟人,至於粟米姐弟真分出去過的事情?他心底卻是堅決不同意的。
他有他的考量,為了不讓人看扁他們老粟家的人,為了整個家族的名聲,粟太公沒有繼續當初滅四害的強硬,反而是勇於承認錯誤,隻是在粟米姐弟出來住的事情上,他老人家耍了心眼子。
在他看來,隻要倆毛孩沒出家門,那今天的事情就算過去了,日子久了,大家自然而然也就忘記了,萬事都還有改變,還有圓過來的希望。
粟太公身邊的粟喜鳴,聽到自家這麼說,心裡知道粟米姐弟日子有多不好過的他,被家裡寵壞了的他,正義感爆棚的他,自然就不樂意了。
粟喜鳴忍不住的嘀咕,“我都說了可以住我家了,我有三間房,三間……”
“你個蠢貨!”真真是氣死他老人家了!
個倒黴孫兒,怎麼就是自己家的呢?
想到倒黴孫兒平日裡的臭脾氣,怕他壞事,粟太公皺巴著一張老臉,忍不住的歎氣,儘量壓低聲音,對粟喜鳴數落分析著。
寶貝小孫子是個順毛驢,得順著摸。
“你是不是沒腦子?啊,我就問你,你是不是沒腦子?
要是讓兩小的這麼分家搬出去住,先不說我們老粟家上下,還沒有哪家分家的先例,就隻說你,你現在可是吃你爹媽的,穿你爹媽的!
倆孩子上你屋裡住,你問過你爹媽同意不?問過你幾個哥哥嫂子同意不?
而且真讓米妹幾分家出去,你讓周圍團子裡的人怎麼看我們老粟家?以後你還想不想討老婆啦?”
他人老了,兩隻腳都已經踏進棺材裡了,他就樂意看著全家和和美美的。
先不說,從來就沒有五六歲大點的娃,帶著弟弟分家出去單過的先例,即便是有,那也不能發生在他們老粟家!
這個先例一開,以後周邊的人怎麼看他們家?
他老了老了,不能讓老粟家的臉麵擺地上任人踩吧?後輩們的婚喪嫁娶可怎麼辦?
老頭子自有想法。
身邊爺爺再教育,自有思想的粟喜鳴就是聽不進去。
粟喜鳴不屑的撇嘴:“爺,您就是想太多!而且我討不討得到老婆,我不知道,可若是任由米妹幾、毛阿幾留在家裡,被個後來的娘磋磨到死,我侄兒他們是肯定娶不到老婆的!
十裡八村的,誰願意把自家妹幾,嫁把我們這樣磋磨小娃子的人家?
要我看啊,隻有把米妹幾毛阿幾分出去,平日裡我們這些族親多照看一點,我們老粟家的名聲才能挽得回來,彆人才不會說我們老粟家狠毒,看不到兩個孩子受苦!”
“你!”粟太公氣惱的想要罵娘,可看著小孫兒梗著脖子的樣子,千言萬語他又罵不出來。
他也知道,米妹幾跟毛阿幾的命苦,可誰人不命苦呢?跟他們老一輩的人比起來,倆毛娃子的命好了太多,太多。
最起碼的,他們還能有飯吃,有衣穿,還能有片瓦遮頭,還能有鋪蓋睡覺,什麼都有了,他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還鬨什麼鬨呢?
要說被打,誰家的孩子不被打?
粟太公還想再堅持,李全發卻不乾了。
想到滅四害時,就是這麼些個老杠杠的壞了他的事情,還不服管,如今好不容易他決斷的事情,可不能再讓老杠杠壞菜。
“粟太公,您老年紀大了,還是回家歇著去吧,倆孩子住處的問題,自然有我這個當村長的看著,要實在不行,住我家也成啊!”
上他家住,他就離李科長更進一步啦!光想想,李全發就心裡美。
粟米雖然想利用村長順利獲得自由,卻不想住到他的家裡去。
她想了想,站起身來走到村長麵前。
“全爺爺,今天的事情,我跟弟弟已經給您添麻煩了,再住到您家去肯定不行。
全爺爺,既然您把社裡放鴨子,割牛草的活計交給了我,那我乾脆住到牛圈裡去好了,反正牛圈不還空著四間嗎?我住那裡,正好還可以照看牛。”
他們地方窮,資產合營收歸公社後,全團也就隻有兩頭牛老黃牛而已,當初鄉裡說要發牛,也一直沒實現,而曾經為了分到牛,一連氣蓋的五間牛圈,如今還空著四間呢。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們這地界的牛圈蓋的簡單,關牛的下層隻是砍了些圓木,一段段的隔著搭建而成,並不能避風保暖,而牛兒們冬天保暖,靠的全部是牛圈上層存放的,每年秋收時集下的乾稻草罷了。
這樣的環境,如何能住人?
當粟米提出住牛圈時,在場當即就有婦女搖頭,“那不行,那四處漏風的牛圈怎麼能住人?米妹幾,你難道想被凍死?”
比起今天的事情,因為無地方安排他們住而無疾而終,粟米寧願住四下漏風,而且還臭氣熏天的牛圈去。
不能放棄的粟米,心領了對方的好意,看著對方真誠道謝。
“大滿娘,漏風我也不怕,大不了我想辦法去弄點木皮殼子,把周圍都封上就好,總比還在那個家裡,回頭被活活打死的強。”
“額……”對方想想也是,瞬間無語。
李全發聽粟米這般豁的出去,本身就不想今日事情半途而廢的他,想了想忙點頭。
“這樣也好,孩子就住牛圈,還能就近照看下牛,住牛圈周圍的粟喜召,以後你多看顧下倆娃子,雖然他們從老粟家分出來了,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你們老粟家的人,又不是斷了關係,你個當伯伯的人,平日裡,特彆是晚上多看顧看顧。”
被村長點到名的粟喜召點頭應下此事後,李全發又看著眾人發話。
“回頭我批個條子,安排幾個人上山去砍點木頭,到時候片了,好好把牛圈修一修,好給倆孩子落腳,團裡出些壯勞力給孩子們幫忙,你們都沒意見吧?”
“沒意見,沒意見。”
大多數的人,其實內心還是善良的,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自然不會拒絕。
至於粟太公跟粟得旺?在聽到村長說,倆孩子隻是分出去,又不是跟老粟家脫離關係,再加上粟喜鳴嘟囔的那些話,他們父子也深有感觸。
算了,既然攔不住,那就不攔了吧。
見到自家長輩都不吭聲了,粟喜鳴暗自樂嗬,就憑著他跟倆小家夥的關係,自己當然得去幫忙不是?
一會自己就幫小家夥們搬家。
塵埃落定,粟米牽著弟弟長長的舒了口氣。
能單獨出來過日子,以後的時光,粟米光想想就覺得挺美的。
至於還無法脫離關係的事情?
粟米不急,畢竟一口氣吃不吃胖子,按今天的形式看,如果自己堅持跟老粟家的人脫離關係,事情想必就沒有眼下來的順利,而且大家也不一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罷了,這事情以後再看吧。
粟米喜悅的沉思時,村長發話.
“既然事情已經決定了,那一會先幫著倆娃子搬出來,牛圈沒修好的時候先住我家裡去,等這兩天修好了牛圈,再讓倆孩子住進去,先就這樣,大家都散了吧。”
“全爺爺。”粟米想到先前她拿來釣魚的好東西,不打算便宜一屋子辣雞的她,急忙喊住了村長。
李全發納悶,低頭看著站在自己腳邊的小人,“怎麼,你還有事?”
粟米可憐巴巴,小手狀似不安的扭著衣角,“全爺爺,家裡那些好心人送給我弟弟補身體的東西,那個,那個……”
“哦哦哦,對了,還有東西!”
想著先前孩子出來鬨,哭嚎著還說起這回事來著。
幫一次是幫,既然已經出手相幫,李全發乾脆送佛送到西。
“粟太公,得旺,得貴老哥,你們看這事?”
粟太公與粟得旺,一直不同意粟米姐弟單過,無非是照顧到老粟家的顏麵,其實要說他們壞,絕對不是。
既然不是壞人,人家也不可能貪圖粟米那點子東西,自然是搖頭表示東西應當還給粟米姐弟。
隻有粟得貴一家子人,想到先前他們搶來搶去的好玩意,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肉疼不已的表情。
粟太公見了,恨鐵不成鋼的重重跺了跺拐杖,粟得旺則是看著堂弟心氣不順的教訓。
“你們又不是沒手沒腳,要什麼東西,難道不會自己掙?
搶一個孩子的東西,臉呢?
難怪的米妹幾一個屁事不通的五歲娃,都吵吵著要自己過,你們啊!一會家去,趕緊把東西還給倆孩子。”
粟得貴被堂哥數落,他非常想回一句,你是沒看到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所以才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看著臉色不好的粟太公,粟得貴保持了沉默。
反正搶走大半東西的是不孝子,就算要退回去,最肉疼的也不是自己,他犯不著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觸怒他這位大伯。
偏偏沒有眼色的粟喜河,一想到自己搶去,準備討好自家老婆的那老些好東西,還要退給倆死崽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麼呀?
“村長,雖然他們倆小崽子是被你做主分出去了,可你不也說了,他們沒跟我,沒跟我們家脫離關係麼?
我一個當老子的人,拿他們一點東西怎麼啦?
他們連命都是我給的呢,我怎麼就不能拿?
再說了,他們分出去,照道理不應當要孝敬我養老錢麼?我都還沒計較這個,他們還好意思要東西?”
為了保住東西哄老婆,粟喜河難得聰明,自認為找到了一條完美理由。
隻是他這話一出,不要說李全發咋舌,便是粟太公還有粟得旺,都被自家親人的無恥給震懵了。
“粟喜河,你好意思呀啊?你是七老八十啊,還是癱在床上不能動啊?你也不看看,被你虐待的倆孩子才多大點?他們連自己連吃飽飯都難,你還好意思跟孩子們提養老錢?”
當場的村民們,也紛紛被粟喜河的無恥糊了一臉。
按理,以前粟喜河也不是這樣的人呀,為什麼他娶了青梅竹馬,一直喜歡的王豔後,這貨能變的這般無腦又無恥?
“我不管……”粟喜河還待再堅持,李全發忍不住了,指著他的鼻子罵。
“你不管個屁的不管!想要養老錢,等你老了乾不動了再來談!現在,立刻,馬上,跟我回去,把你從自己崽女手裡搶來的東西都還給孩子!”
李全發這個人吧,他私底下自認為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可他再壞再無恥,也沒有眼前人的十分之一啊!
最起碼再不喜愛老婆子給自己生的三個女兒,可對她們,自己儘到了撫養的義務,平日裡對她們也不曾虐待打罵呀。
粟喜河這個人,將來有得他的苦日子過!大家心底暗暗搖頭。
就這麼的,在村長的帶頭下,粟米拉著弟弟,乖乖巧巧的跟著不少還欲看熱鬨的村民家去。
先前大家聽,跟著粟喜多去老粟家看熱鬨的人說的熱鬨,說老粟家搶那些老金貴值錢的稀罕東西,大家本還不是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