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那一屋子的人渣,想必此刻還在為那些個,他們從來沒有摸過的好東西大打出手了吧?
這些人去了也好,去了, 親眼看了那一地狼藉,她才更有機會呀!
目送大兒子離開,心氣不順的粟得旺, 把目光瞄向了社部門口的粟米姐弟。
他冷著臉, 越過人群,走到粟米姐弟跟前,冷眼盯著這對不懂事,沒腦子, 把家裡事情鬨開了的姐弟, 語氣很是不喜。
“行了, 行了, 米妹幾你也彆哭了,趕緊起來領著弟弟家去。天寒地凍的,你不是說你弟弟大病初愈, 不帶著弟弟好好在家養著,出來鬨什麼鬨!”
個死孩子, 怎麼就不知道顧家, 不知道遮掩遮掩家裡的臉麵呢?
今天這個事情鬨開了,以後讓他老粟家的臉往哪裡擱?
還有堂弟那個老蠢貨,就這麼放倒黴孩子出來鬨, 以後他們老粟家的臉皮,可得丟在地上,讓團子裡是個人都出來踩一腳了呀!
一心維護家族臉麵,想以長輩的身份讓粟米忌憚害怕,想把她壓服回去,結束鬨劇的粟得旺話才說完,邊上的李全發不乾了。
在這三合團裡,最愛跟他對著來的,就是這群,仗著自己族裡有個最年長老不死的老粟家的杠精們!
今天粟米姐弟倆的事情,即便不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不是為了維護李科長臨走前的交代,便隻為了自己在三合團堅定不可動搖的杠把子地位,李全發覺得,自己也必須維護粟米姐弟到底,用他們的事情來鬨一場戲。
心裡有了決斷,李全發笑的有深意,望著比自己年長不少的粟得旺,他沒好氣的奚落。
“呦,得旺老哥,你這會知道來管事,知道你自己是老粟家的大家在啦?早你乾嘛去啦?
倆孩子在你了老粟家受折磨的時候,你乾嘛去啦?
倆孩子被打成這幅模樣的時候,你乾嘛去啦?
毛阿幾病重,米妹幾求爺爺告奶奶的送他去救命的時候,你這個族長,你這個大爺爺乾嘛去啦?”
身為村長,不用懷疑,李全發也是個能說會道的能耐人。
接連氣的把粟得旺好一通臭,不等粟得旺臉色難看的回嘴,李全發趁勢而上,嘴裡帶著不屑。
“切,現在知道來充長輩,早呢?你是眼瞎呀,還是心盲呀?
那時候,你到底乾嘛去啦?
倆孩子去縣裡,半個來月不在團子裡冒頭,你個當長輩的人都不知道問問,為何見不到倆孩子的麵,哦,現在來唬孩子,你的臉呢?”
李全發說的冠冕堂皇,說的也是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可其實呢?
粟米姐弟失蹤這半個來月,不要說在老粟家故意的隱瞞,在平時粟米姐弟又不愛露臉的情況下,粟得旺一家子根本不知情,便是跟老粟家住得近的鄰居,也是絲毫沒想起,也沒誰惦記起粟米這對可憐的姐弟來的。
他們失蹤的這半個月,在三合團沒有掀起一點水花,包括此刻還義正言辭的村長,其實在他們的心裡,大多也是不在乎,沒在意的。
當然,粟米沒有計較這些,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又不是他們的什麼人。
團裡人其實也不算壞,隻是人們自己都在為了自家的一日三餐,穿衣吃飯而忙忙碌碌,為了未來的生活淒苦掙紮,飯都吃不飽的情況下,又能有多少人,能有閒工夫管得上他們這對無足輕重姐弟倆的情況?
世道艱難啊!
而且話又說回來,自打自己到了這個身體裡以後,她自來都是帶著弟弟躲著人覓食,開小灶,不怎麼喜歡在人前露臉,就是要露臉,那也隻是她想露臉,想要尋求大家言論幫助的時候。
所以對團子裡沒人發現他們姐弟倆失蹤的事情,粟米心底真的是不介意的。
但是!
看著被有私心的村長,懟的無地自容的大堂爺爺,粟米為了自由,也隻能暗自在心裡對九叔,也就是粟喜鳴說對不起了。
雖然她明知道,麵前的大堂爺爺不是壞人,對方眼下這般舉動,無非是為了維護,那所謂的宗族顏麵罷了。
可惜,她要走的路,注定是要把老粟家所謂的宗族顏麵踩在腳下的,所以,她隻能對,一直對她跟毛毛好的九叔說聲對不起。
自己接下來的舉動,可能會更加火上澆油的氣到他的親老子哦……
已經破釜沉舟的粟米,拉著毛毛站起身來,嘴裡帶著哭腔,可憐兮兮的走到雙眼通紅,胸口劇烈起伏,嘴裡喘著粗氣的粟得旺跟前。
“大爺爺,我也不想的,可我跟毛毛還小,我們也不想死,大爺爺,求求您,您就讓我爺爺奶奶,還有我爹放我跟毛毛一條活路吧!”
稚嫩的語氣,發自肺腑的哀求,粟米拉著毛毛一把跪在粟得旺跟,自己則是連連磕頭。
直到把頭磕的一片青紅,粟米抬頭,看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粟得旺。
“大爺爺,前頭毛毛給粟香凍病了,毛毛高燒,家裡沒有一個人說帶著我弟去看病不說,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毛毛病成那樣,沒有一個人說找點藥給我弟吃不說,後來我背著弟弟去看病,家裡也沒有一個人上來說帶我去,或者給我一分錢的醫藥費!”
說著,粟米想到那日在家弟弟的驚險,她是真傷心了,剛才還隻是假哭作態,眼下也變成了傷心的真哭。
而身邊的毛毛,本來也隻是乾嚎,可看在自家姐姐連連磕頭,後來還真悲切的哭了以後,內心害怕的小毛毛,當即也真就隨著粟米心情的起伏,而真心哭泣了起來。
姐弟倆不要錢往地麵砸下的淚水,一滴滴澆濺在在場眾人的心裡。
大多數的社員們,他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啊!
看到粟米姐弟如此作態,如此聲聲泣血,他們雖然愛看熱鬨,卻也不是鐵石心腸,怎能不動容,不同情,不感動?
當然,粟米要的就是大家這樣同情的心態。
粟米伸手指著自己的臉,“大爺爺,我爹每回打我都是下了死手的,今天我臉上的傷還算是輕的。”
說著,手伸到還帶著疤痕的額頭,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小身體上,曾經自己沒來時,那些被粟喜河,被粟香虐打欺負下,傷了又好,好了又傷的舊痕。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些都是我爹,還有粟香他們打的!”
粟米看似木然是露出舊傷疤說完,伸手攬過弟弟抱在懷裡,姐弟倆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相互扶持著活下去一般。
“大爺爺,以前全爺爺給我的滅四害獎勵,我爹搶了去給粟香用;
家裡吃飯,我跟毛毛好不容易分到一點,粟香來搶,我爹看著也權當沒看到;
我為了吃個紅薯,我爹把我往死裡打,以前我也從來不吭聲;
就這樣,我但凡在外頭得了哪怕是一隻麻雀,我都想著拿家去孝敬長輩!
可我換來的,卻是他們一次比一次的毒打,這是為什麼呢大爺爺?您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在場好多圍觀的人,在聽了粟米的話後,一個個都紅了眼睛,特彆是那些眼淚淺的女的,有的甚至開始捂嘴哭泣。
是啊,這是為什麼呢?
隻不過是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呀!
眾人心裡感慨動容間,粟米又繼續。
“以前他們打我,我都忍了,也也不吭聲。
可是今天,在我弟九死一生的好不容易活下來後,他們不僅不關心毛毛也就算了,居然為了搶好心人送給毛毛補身體的補品,他們居然還動手打我罵我。
大爺爺,我跟毛毛不求彆的,我們隻是想有條活路啊!
難道這樣也不行嗎?嗚嗚嗚……
大爺爺,你告訴我,我爹到底是我的親爹嗎?我跟毛毛真的不是從外頭撿來的嗎?
我跟毛毛的要求也不高啊,我們隻希望,不要無緣無故的被打;
隻希望餓了有飯吃,冷了有衣穿;
隻希望受欺負了的時候,也能有個爹站出來,抱抱我們,安慰我們說,米啊,毛毛啊,你們彆怕,一切有爹呢……”
“嗚嗚嗚,太慘了,這還是個孩子啊,村長,你可得給娃兒們做主呀!”這是個新嫁來三合團的新媳婦脫口而出的。
她才嫁到三合團,也不了解具體團子裡大多數的人和事,就更不談,神出鬼沒的粟米姐弟倆的淒苦身世了。
眼下事情爆發出來,小媳婦聽到粟米聲聲泣血的控訴,而最終的目的,卻隻是為了活下去後,小媳婦忍不住了,抱著自家男人的一隻胳膊,哭的不能自已。
情緒爆發之時,很多時候做下的事情,人們自己都掌控不了。
這位小媳婦也是,哪怕她是老王家的媳婦,此刻卻是打心底裡同情粟米姐弟的,忍不住的就說了句公道話。
連老王家的人都開了頭,見不得老王家老粟家好的老李家人,一個個也跟著冒頭了,不僅如此,便是老粟家,有好些個看不慣粟得貴這個同族的人家,也跟著開了口。
“族長啊,這事情還得喊河阿幾來啊……”
“不能看著倆孩子受苦啊,要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了,我們三合團一團子的人,還護不下倆毛孩子,以後誰還看得起我們三合團的人?”
“就是,就是……”
輿論的壓力,千古以來都是巨大的。
看到大家的風向轉向了自己,粟米淚眼朦朧的偷偷看了看村長李全發,她知道,自己謀的事情,算是成功了一小半。
剩下的一大半,隻要她跟毛毛誓死都要保命,都要堅持出來單過,結果一定會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她保證!
“你們,你們這些人……不知道的就不要亂說!”
粟得旺眼睜睜的看著團子裡的人數落著老粟家,那一聲聲的奚落不屑,仿佛猶如實質響亮的巴掌一般,一掌掌拍打在他的臉上,讓他難看,讓他氣急敗壞。
“切,我們不知道,你倒是知道呀!
不是我們說,得旺叔,得貴叔做的也實在太過份了,米妹幾跟毛阿幾還小呢,小孩子難道能說假話?
孩子身上的傷難道是假的,總不能是她點點大的毛娃子,自己打上去的吧?他們又不傻!”
“就是就是,得旺叔,哪家都有打孩子的,我們大家都知道,也打孩子,可再打孩子,您老滿團子,甚至滿燕家壩去看看,哪家人能把親身崽女打成這樣?這是有仇呢!”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粟得旺輩份再長,平日裡再威嚴,在爆出粟米姐弟倆的事情,在粟得旺還一心護短不分是非的時候,他也是鬥不過廣大群眾的力量的。
正當粟得旺被氣的啞口無言,被懟的臉紅脖子粗,眼看著欲到倒下之時,被粟喜多去喊,好不容易停止了家裡爭搶活動的老粟家人,終於姍姍來遲。
拋下身後跟著一拉拉家人,還有尾隨粟喜多去看熱鬨的年輕社員們,黑著臉的粟得貴幾步上前。
隨著他們的到來,人群裡出現短暫的寂靜,瞬間的寂靜過後,響起的,卻是跟著粟喜多去老粟家,看到了當時混亂搶東西場麵的年輕人,分彆在跟身邊打探熱鬨的人們,譏諷調侃的說著話。
什麼,當時他們去的時候,老粟家是如何的亂,一屋子的人是如何的在大戰啦;
什麼,他們搶的東西,全部都是稀罕的好玩意啦;
什麼,一屋子的人搶東西都搶瘋了,他們去的時候都沒人搭理啦;
等等,等等的說法,讓聽到情況的人,都不由的衝著前頭,粟得貴帶領的一家子人撇嘴不屑。
身後灼熱的目光,粟得貴等人不是沒有感受到,可眼下最大的問題,哪裡是那些異樣的目光?
有些事可以解釋,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被人淡忘,可有些事情,他必須要阻止。
如若不然,真叫倆個死崽子叛出家門,以後但凡人看到他們倆個,就會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那麼這塊傷疤就永遠好不了!
心裡沉甸甸的想著事情,粟得貴盯著哭嚎的粟米姐弟眼神不善。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四妹幾,你怎麼在這裡鬨開了?小小年紀就喜歡出來丟人現眼,趕緊給我起來,家去,有什麼話不能回家說,偏要在這裡哭!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爺爺嗎?”
家裡鬨成一團,誰也不知道,該死的死妹幾帶著三毛阿幾,是什麼時候偷摸出了家門,來到外頭大鬨了起來。
今天真是見了鬼了!
他都還沒有為了那轉眼就丟了的四百塊錢發火;
還沒有好好教訓下那倒黴二兒子;
還沒有把那老些好東西收入囊中;
更是還沒有奠定他大家長的堅實地位呢;
隔房喜多侄兒就匆匆來家裡喊自己。
侄兒一臉不情不願的來喊自己不說,讓些個外人看了自家丟人的事情不說,讓粟得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平日裡默不吭聲的四妹幾,死崽子,居然膽敢帶著弟弟出門去鬨騰,好膽!
真是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呀!平日裡還真看不出來!
現在想來,還真真的應了老妻曾經懷疑的事情,該死的四妹幾,不會真的叫伽嘎給俯身了吧?
不然怎麼解釋,她身上的邪門?不然她又怎麼還知道,要拉著弟弟出門來鬨騰?
說真的,死丫頭要分出去,他還巴不得,要知道,倆小崽子身上,可還背著一百塊錢巨款的債務呢。
隻是即便是要分,他也不能讓死崽子太順心,他個當爺爺的人,怎麼地也得站在大義上,不能讓人戳脊梁骨吧?
就在粟得貴心裡想法連連閃過之時,粟米望著來人,心裡冷笑。
他這個爺爺?真是好臉啊!
他自來有做人爺爺的樣子嗎?不從來都是個高高在上,隻管自己日子好過,吃好喝好的萬事不管嗎?
粟米嗤之以鼻。
“嗚嗚嗚嗚……我好痛,臉好痛!嗚嗚嗚,村長爺爺,我跟毛毛想要活,我們想要活!”
粟米也精,反正就是不正麵接招。
任憑粟得貴如何說,任憑他臉色如何難看,任憑他的刀子眼如何朝自己甩,粟米就是自顧自的,旁若無人的,聲嘶力竭的哭泣著。
開玩笑,沒有達到目的前,她管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