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認, 自己的心底是有些忌憚剛剛離開的夫妻倆,也怕他們事後來找茬。
不過在深仇大恨麵前,在死雜種,爛崽子屋裡頭那些, 自己求都求不來的好東西的吸引力麵前,王豔覺得, 那都是小事。
自己不能出麵, 她不是還有男人嗎?
絕對不想粟米姐弟日子好過的王豔,在灶房的火塘邊等了段時間,確認離開的李勝利夫妻不會再回來後,她借著要上廁所的借口,在讓粟喜河扶著她去的時候, 狐狸精又開始往死裡作了。
“河哥,按道理, 我一個當後媽的人不該說,可一想到河哥你, 我就忍不住, 覺得這話必須得跟你說明白。”
自來都把老婆話當聖旨的粟喜河,之所以在李勝利夫妻走後, 任憑他爹娘老子怎麼催, 也不肯再下田擔糞去的他, 不就是怕家裡王豔娘倆吃虧,所以才留下來的嗎?
眼下聽妻子意有所指的話,粟喜河支棱著耳朵, 滿臉心疼稀罕。
“豔兒,你是知道我的,你我之間有什麼話還需要支支吾吾的?你說,我聽著呢。”
“唉,我就知道,河哥你對我最好。”給男人灌完彩虹屁,王豔接著道。
“河哥,也不是我說粟米跟三毛,倆孩子不懂事被外人忽悠著,不認我這個當娘的,我不計較,可不認你這個親爹,連收養過繼這樣的大事也不跟你說,這個我心裡就過不去,我心疼你啊,河哥!
倆孩子是我沒有教好,你看,他們屋裡大包小包的堆滿了,我是做人後娘的,他們恨我,不孝敬我,我能理解,可他們做人兒女的,不知道孝敬你這個親爹,不知道孝敬爹媽他們當親爺奶的,這就不對了。
河哥,我們可沒有分家呢,也不能慣得孩子這麼獨,眼下年紀小就這般,要是等他們長大了……”
“豔兒,你彆說了,你是個好的,你的心意我也知道,這事交給我來辦。”
可憐他的豔兒,遭了那麼大的罪,受了那麼多的苦,連腿都讓死崽子打斷了不說,平日裡他娘還那般看她不順眼不說,他家豔兒還心善的根本就不記恨。
麵對如此對待她的人,她還能心地善良的為他們考慮,粟喜河覺得,他身邊的老婆,簡直是上頭恩賜給自己的最好禮物。
隻可恨自己生下的那個小畜生!
隻可恨一直心帶偏見,處處為難他家豔兒的親娘!
想到她們,粟喜河心裡就鬱悶暗恨。
他覺得,便是為了能給心愛的女人撐起一片天,今天這事情,他都必須有所作為。
粟喜河扶著王豔上了趟廁所,把人往火塘邊一送,粟喜河暗沉著張臉,人就朝著房門緊閉的粟米姐弟兩的屋子來。
人在盛怒之下,力氣大得很。
加上粟喜河一心想表現,想要安慰他的狐狸精老婆,這貨土匪樣的,兩腳就把本就不是很紮實牢靠的房門板給踹開了。
一進屋,粟喜河連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床上窩著的粟米姐弟一個,上來就往床邊走,伸手拎撿起自己瞄準了的好東西,拿著就要往外走。
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可都是自己的,他處理自己的東西,哪裡需要征得粟米姐弟的同意?
連著倆死崽子都是自己生的,命都是他給的,他一個做老子的人,讓他們生,他們才能生;讓他們死,他們就必須死;更何論一點子東西而已?
隻是粟米不乾。
雖然她早就下了魚餌,可想要釣大魚,想要讓事態更嚴重,該攔的還得攔,不能讓渣爹輕易得手,而且她也準備犧牲下自己。
為了能順利的脫離狼窩,粟米不介意自己吃點苦頭。
她想著要是能惹怒渣爹,讓他動手打了自己,最好讓他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越嚴重越好,一會她去鬨,才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呀!
畢竟這時候在大多數人看來,親爹拿兒女的東西天經地義,搶了東西的理由,並不能作為自己與毛毛獨立的借口。
那麼自己被親爹虐打呢?為了活命而不得已離開這所謂的家,這個借口夠充足吧?
粟米蹦躂下床來攔的時候,灶房裡本還烤著火,拿白眼狠狠瞪著狐狸精的馬芳蘭,她跟粟得貴幾乎是在聽到外頭房門被震響的瞬間,夫妻倆本能的從灶房衝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他們,哪裡還有平時嚷嚷著身體不好,活計乾不動的模樣?
震怒中的粟喜河,下手沒有輕重的給了粟米狠狠一巴掌,用力甩開阻攔著他行動的粟米時,那廂,馬芳蘭夫妻也到了門口,蹦躂了進來上手爭奪。
其實這是必然的,這老些好東西,一向摳門管家的精明馬芳蘭,如何能不心動?
先前是礙於李勝利夫妻的警告,她還沒有緩過來氣,也沒想起來奪。
眼下倒黴催兒子都動手了,他們老兩口要是再不動手,那最後這些好東西,可不都白白便宜了死狐狸精跟拖油瓶啦?
就自家這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倒黴兒子,事後哪裡還想的起來他們這做爹媽的人?
不行,他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得搶呀!
麵對瞬間加入戰局的爹媽,看著他們伸手上來搶奪東西,粟喜河心裡那叫一個氣呀!
得虧自家豔兒剛才還想著他們,結果呢?他這對爹娘可真是夠可以的!
自己拿了東西,怎麼可能不孝敬他們?他們都一把老骨頭了,怎麼就能上來跟自己搶呢?
這是不信任自己呢,還是不信任自己呢?
心裡越想,粟喜河手上動作的幅度也越來越大,本還顧忌控製著的力道也漸漸放開。
就在此時,馬桂枝抱著兒子,趙海花領著崽女,在緊要關頭,一進家門看到雙方爭奪的東西時,他們二話不說的也加入了戰局。
唯獨粟米,看著眼前大人們,為了所謂的好東西扭打成一團,爭搶的麵紅耳赤;
看著堂哥堂姐們,除了嚇破膽子的粟香,跟被便宜三嬸甩到一邊,坐在地上,隻會昂頭哇哇大哭的四毛外,便是連平日裡唯諾的粟雲也加入了戰局。
他們一個個賊兮兮的,一窩蜂的衝到她的房間裡,把床邊剩下的東西一樣樣的往他們自己房裡搬;
看著眼前的鬨劇,小臉蛋因為被打而腫脹發紫的粟米,兩手緊緊摟著弟弟遠遠躲開,勾唇冷笑。
“毛毛,姐姐讓你哭,你就假裝哭,裝著一直哭,一直哭,不管任何人跟你說話,你都彆管,你就隻管哭,聽到了嗎?”
“嗯嗯,毛哭。”
小毛毛乖巧的點頭應了,跟在姐姐的身邊,趁著院子裡的人都在你爭我奪的時候,姐弟倆出了大門。
一出門,眼見四下無人,此刻也還沒有鄰裡們,因為聽到辣雞們的鬨騰而出來看熱鬨,粟米鬆開弟弟的小手,在毛毛不明所以的目瞪口呆下,粟米在地上利索的打了個滾。
本來嘛,農村的路就不好走,都是泥巴地。
再加上先前的大雪,雪停後隨著時間漸漸推移而融化,泥巴地混合著融化了的雪水,一早一晚的時候,還因為天氣寒冷,稀泥巴都被凍住了。
等到了中午這個時間點,太陽出來,溫度有所升高的時候,鄉間的小路那叫一個泥濘。
粟米為了達到效果,又特意是尋了泥巴又稀又多的地方滾,完全可以想象,等她自地上爬起來後,身上已經是不能看了,那叫一個狼狽喲。
粟米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的身上,感受著刺痛不已的腮幫子,吸了口涼氣嘖了一聲,轉而看向傻呆呆的毛毛,她皺著小眉頭,最後彎腰蹲下,抓了一把泥巴就往自家弟弟身上抹。
弟弟大病初愈,自己可舍不得讓他為了演戲而滾泥巴地。
天寒地凍的,化雪融合的泥巴地,溫度可想而知的低。
如果讓自家毛毛跟自己一樣,萬一小家夥要是再生病了可不好。
舍不得弟弟滾,那就做做樣子抹一點好了,嗯,瘦了不少的小嫩臉上也抹點,這樣看著更加真實。
把毛毛抹成了個小臟孩,泥猴子般的粟米左右打量表示滿意。
伸出臟兮兮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擦了兩把,粟米伸手牽起弟弟的小手,低頭吩咐,“毛毛哭。”
“哦。”毛毛乖巧的應了聲,然後根本都不需要運量情緒,小家夥昂起腦袋,扯著小嗓子就開始乾嚎。
驀的發現,自家毛毛其實還挺有演戲天賦的粟米,聽著小家夥的乾嚎有些心疼。
不過長痛不如短痛,等今天順利的把事情解決了,回頭她再好好給小家夥養養嗓子好了。
牽著乾嚎的毛毛,粟米一邊邁腿往社部的往下去,她空出來的小手也沒閒著,狠狠的給自己的大腿來了一下子,吃痛的粟米皺巴著一張小臉,也跟著毛毛一道嚎哭著往社部去。
嗚嗚嗚,真疼!她的眼淚可是貨真價實的!嗯,飆出來的!
像三合團這樣的村子,正常人家一天兩頓飯,用現代人時髦的說法,大家是吃一頓早午飯後,得一直等到天色已黑,才能吃上一天中唯二的次頓。
當然了,這樣的情況,不適用於如村長李全發,還有會計等等在團子裡掌權,可以說是土皇帝的幾家。
團子裡的那些個老農民,死窮鬼吃不上午飯,李全發家裡卻是日日都必有的項目。
雞鴨魚肉,大米白麵的吃不上,紅薯稀飯總歸是能吃到飽的。
今天那位縣裡的大領導李科長夫妻,特意上了自家來了一趟,雖然目的是為了他們剛認下的倆小崽子,可不管怎麼說,隻要對方能求到自己,用到自己,他這就是最大的成功啊!
情份不就是你來我往中處出來的麼?
自己護住了粟米那倆崽子,等將來自己有事求上門去的時候,他倒是要看看,那位看似公正嚴明的李大乾事,會怎麼應付自己。
就因為這個,心情老好的李全發,大中午的還特意讓自家老婆給他煎了個辣椒蛋餅,炒了個花生米給他下酒。
坐在火塘邊的上首,李全發一手舉著筷子,一手端著小酒杯,將將咪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還沒感慨今天這酒滋味格外好呢,外頭就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叔,叔,出大事了,你趕緊去社部門口看看去吧……”
看著慌忙跑到自家灶房門口的心腹侄兒,李全發不開心的緊皺著眉頭。
“你扯著嗓子亂喊什麼鬼?沒見著我正吃飯了嗎?什麼大事,犯得著你急吼吼的大喊大叫?四子,叔平時難道就是這麼教你的?”
被自家親叔當頭數落了,來人耷拉著腦袋,嘴裡囁嚅了半天,最終卻礙於李全發日深已久的威嚴,可憐的侄兒一言不發。
李全發一通數落完,看到耷拉著眉眼的親侄兒,他又是一肚子氣。
這倒黴孩子,怎麼一點都不像自己呢?
呔!要不是自己沒個兒子,家裡就三朵金花,怎麼滴他也不至於培養這個,關係跟自己最近的蠢侄兒呀!
這都是命呀!
心裡歎了口氣,李全發看著侄兒的蠢模樣,他又忍不住教育。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遇事不要慌,萬事要穩重,天也塌不下來,你說你,跟著我這都多久了,怎麼就沒學到你叔我一點點的本事呢?真是……”
恨鐵不成鋼的一通惱騷教導完,李全發這才想起剛才侄兒大喊大叫的不好,有功夫具體詢問起來。
“說吧,到底是什麼大事。”
終於等自家這個比他親爹還厲害的叔數落完,問起自己的來意了,鵪鶉李四忙回答,“哦,也沒什麼,就是老粟家的米妹幾拉著弟弟在社部門口哭呢,說是活不下去……”
“你說什麼?”
本來,李全發是真沒覺得,侄兒大驚小怪的來,團子裡是真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發生。
可當他從倒黴侄兒嘴裡聽到說,是先前自己還得了叮囑,要格外關照的倆崽子出了事,李全發當即就急了。
特麼的,上午他才拍著胸脯保證說,兩小崽子有自己的照看,絕對出不了事。
結果呢?天都還沒黑呢,倆小崽子就去社部門口哭活不下去了,這是打他李全發的臉呢!
聽到此,他怎麼還坐得下去?
刷的一下站起身來,捏著酒杯的手指都泛白,雙眼緊盯著侄兒急吼吼的開口,直接打斷了蠢侄兒不緊不慢的敘述。
心裡氣急敗壞,李全發嘴裡的音調不由的升高,“死孩子,你怎麼不早說!”
麵對自家叔遷怒的質問,李四心裡還委屈來著。
抬了抬眉眼,心裡苦巴巴的瞅著自家倒黴叔,語調中也有怨念:“您也沒問呀……”
他倒是想說來著,可也要倒黴叔給他機會呀!
不然他也不會一聽到消息,自己就急急忙忙的來報信不是?
表情有些訕訕的李四,心裡才怨念著,他就看到他那倒黴叔,甩了手裡的筷子,急忙奔下火塘,急匆匆的就往外奔。
咋舌的李四心裡咕噥間,就隻聽到她嬸扒在灶房門邊,衝著已經衝到大門口的倒黴叔喊,“飯你不吃了呀?”
“不吃了!”李全發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家老婆一句,人就已經消失在了大門口。
出了家門,邁腳一路往社部疾馳的李全發,心裡暗惱的很。
吃什麼的吃?吃飯哪裡有眼下倆小崽子的事情重要?
事情關係到,有可能改變他命運前途的兩個小崽子,他哪裡還能吃得下那勞什子的飯?恨都恨飽了!
千萬不要讓自己知道,害得自己吃不成飯,讓倆小崽子鬨起來的罪魁禍首是誰,不然,哼!
李全發家,目送丈夫突然遠去的梅芳,看著身後自家男人的侄兒,“四兒,那你留下來吃點不?我剛燒的午飯。”
“不了,不了,嬸子,我跟上叔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