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回答完,自己也急匆匆的跟上先頭李全發的腳步出門。
開玩笑,本來倒黴叔都已經把自己數落到泥地裡去了,他要是再不長點心眼跟上去,回頭,他那倒黴叔指不定還要怎麼教訓自己呢!
他李四也不是賤皮子,能聽人表揚,還非要讓人教育不成?
此時此刻,與李全發家裡發生的這一切有些類似的事情,同樣也在剛剛離開堂弟家的粟得旺家裡發生著……
與上李全發家報信的是侄兒不同,粟得旺家,是剛剛下了午工,回家歇氣的大兒子帶回來的消息。
身為粟得旺的長子,粟喜多心底裡,其實是很不喜歡堂叔一家子的,對於他們家的事情,粟喜多自來都是有多遠避多遠。
下工回來的路上,看到社部門口圍做一團的熱鬨,本想走近去瞧瞧的他,在聽到說,裡頭哭著把事情鬨開的人,正是堂叔家的倆後輩後,粟喜多幾乎是立刻歇下了看熱鬨的心思,轉頭就往家裡來。
他這樣的反應,內心裡有看白了堂叔一家為人的心態,更多是還是想遠遠的避開這一家人,眼不見心不煩的小心思作祟。
對於粟米與三毛的遭遇,粟喜多心裡雖然同情,可不是自己的兒女,很多時候他哪怕見了那倆孩子,都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看不見,平日裡的作為,甚至還比不上自己最小的弟弟粟喜鳴。
這會家來,他也是下意識的提跟他老子提了那麼一句,其實打心底的意思,卻是想讓他老爹知道那家子人都不省心後,以後少管堂叔家的任何事,任何人。
以以往的經驗,在他看來,自家幫忙也是白幫忙,好心也是白好心,人家根本不領情,沒得白浪費了一番真心。
隻是讓粟喜多萬萬想不到的是,他那好管閒事,自為人是老粟家大家長,合該為整個家族考慮的爹,在聽到他的提醒後,不僅不像他勸的那樣,待在家裡權當看不見,反而是忘記了,剛才還被他那好堂弟堵的幾欲吐血的事情。
聽到家裡的後輩,不顧家庭的臉麵,去到社部鬨開了,吵吵著活不下去的事,粟得旺急了,一把抓起靠在火塘邊烘烤的濕棉鞋,蹬上就匆忙往外去。
“爹,爹……”粟喜多喊都喊不住,心裡不禁懊惱他爹的多事。
隻是心裡再不樂意,當他看到邊上他老娘指派自己跟上的目光時,不得已,粟喜多心裡罵娘,麵上卻隻能配合的跟了上去。
恰巧的,在粟喜多不情不願的跟著出門,準備去追他那好管閒事的爹時,跟小夥伴們浪了半天的粟喜鳴,剛巧就在這個時候回到家來。
看到一臉吃屎樣表情的大哥,粟喜鳴暗樂,“大哥,你臭著一張臉,這是要上哪去?”
麵對不事生產的小弟弟如此奚落自己,粟喜多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瞪了眼在他看來,在家裡是白吃飽的弟弟,嘴裡不客氣的懟回。
“要你管?”
被自家大哥凶了,粟喜鳴渾然不在意,乾笑著摸摸鼻子,目送氣勢更凶的大哥離去,粟喜鳴一進院門,看到站在灶房門口張望的自家老娘,他蹦躂的上去。
“娘,我大哥這是怎麼啦?吃□□啦?”
粟得旺的老婆,也就是胡美娥,沒好氣的白了沒心沒肺的小兒子一眼,又疑惑的問他,“你回來,路上沒遇見你爹?”
“我爹?”粟喜鳴納悶的撓撓頭,“沒啊,娘,我爹怎麼拉?難道我大哥是去找爹去的?娘,我爹出去乾嘛去啦?”
胡美娥搖搖頭,嘴上卻似感慨,似發泄,“還不是你二叔家,米妹幾跟三毛阿幾去社部鬨去了,你大哥下工家來跟你爹說,你爹看情況去了。”
胡美娥說的風輕雲淡的,語氣裡卻也有著對粟得貴一家子的埋怨。
先前自己跟丈夫去幫忙,他們一家子居然是那樣一個態度,光想想,她就為丈夫覺得不值。
哦,眼下好了,事情鬨起來了,小娃子哭鬨著活不下去,鬨到社部,搞的滿團子都曉得了,那是多丟人現眼的事?
自家男人倒好,個死腦筋的,又趕著上門送菜,想想她心裡也是來氣的。
這個時候,胡美娥跟自家大崽的心思出奇的一致。
隻有粟喜鳴,在聽到自家娘說,是粟米跟毛毛出事了,還到社部去哭鬨,粟喜鳴心焦,忙就轉身要跑。
在他眼裡,粟米跟三毛那是多乖的孩子呀?
倆小家夥居然豁出去到社部哭鬨,那背後的事情肯定不簡單!
一定是她們受的委屈太大,被欺負的太狠了的緣故,如若不然,就那倆乖小孩,能怎麼豁出去的鬨騰?
也隻怪他,前些日子舅舅來家裡做客,還帶著表弟一起來了。
舅舅回去的時候,表弟鬨著讓他一起去婆婆家耍。
他被表弟嘴裡的鐵彈弓吸引,當時就收拾了一身衣裳,跟著舅舅跟表弟家去了。
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
昨個兒他才將將家來,帶著一包外婆給的油糖果子,才想著分點個給倆小家夥去吃,結果昨天才來家去找粟米姐弟的粟喜鳴,卻被告知倆小崽子不在家,說是走親戚去了。
當時他還奇怪來著,就米妹幾跟毛阿幾,他們能有什麼親戚?
不要欺負他不知道,倆小家夥婆婆家跟他們娘關係早就斷了,根本不來往;
爹這邊的親戚跟他家也是親戚,能有他粟喜鳴不知道的?倆小崽子哪裡還有親戚走?
不會是他堂姐,倆下家夥的姑姑家?可那也不會呀?一直以來,那位堂姐可也是很不喜歡倆小娃子的。
心裡帶著疑惑呢,準備今兒個傍晚,自己再去趟二叔家的粟喜鳴,不等自己付諸於行動,這會聽到粟米姐弟受欺負的事情,他這個自認為當人長輩的九叔,心裡就急了。
要知道,那倆小崽子可是他粟喜鳴罩著的人!
心裡想著,著急的粟喜鳴腳下步伐更快,眼看著就奔到了大門邊,要消失的影子,胡美娥見了卻急了。
“才回來你又上哪去?”
粟喜鳴頭也不回的回,“我去社部找我爹。”
胡美娥哪裡不知道,這個老來子心裡的小九九?忙就氣急敗壞的喊,“你給我滾家來,你爹那你不稀罕你!”
“娘哎,我就是去看看,我也不乾嘛。”
“看看也不行!”自家男人跟大兒已經去了,再添一個不怕事大,彪起來,膽敢捅破天的倒黴小兒子,胡美娥覺得,那場麵她不敢看。
“娘!”
“咳咳咳……外頭是鳴阿幾嗎?”
就在粟喜鳴跟自家老娘僵持著的時候,突然,正對著大門的偏廂房,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
隨著咳嗽聲好不容易平複下去後響起的詢問聲,院子裡的母子倆知道,這是家裡的大長輩醒了。
作為團子裡年齡最長的耆老,麵對自家已有九十高齡的粟家大家長粟太公時,哪怕自己的年紀也已然不小的胡美娥,態度還是恭恭敬敬的,如此更不用談皮猴子粟喜鳴了。
得了自家爺爺的詢問,粟喜鳴老老實實的應答,“哎,爺爺是我呀。”一邊應著話,他一邊還老老實實的往偏廂房去。
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家有午睡習慣,自床上爬起來的自家爺爺。
粟喜鳴雖然是老來子,在家裡侄兒侄女都比自己年紀大的情況下,他很得老爺子粟太公的寵愛。
知道自家爺爺是真心疼愛自己,在麵對這位幾乎兩隻腳都踏進棺材的爺爺時,粟喜鳴難得的聽話乖巧。
“爺,您怎麼起來了,是我跟娘吵到你了麼?”
粟太公搖頭,心說哪裡是寶孫吵到自己喲!
明明是先前自家那蠢兒子,跟連自己都快要做爺爺的蠢大孫兒,兩個鬨騰的吵醒了自己。
先前那父子兩的對話,他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隻可憐他人老了,年紀大,動作反應慢的很。
這不,等兒子大孫子都走了,他才晃晃悠悠的穿衣起床。
後來聽到兒媳婦數落他的大寶孫,本來就準備也起來去社部看看情況的粟太公,忙就開口護著大寶孫了。
當然,這些粟太公自然是不會提的。
指派著大寶孫幫著自己把手杖取來,在大寶孫的幫助下,穿好棉衣棉褲的粟太公,跟兒媳婦打了聲招呼,讓大寶孫粟喜鳴扶著,爺孫二人晃晃悠悠的就往社部去。
此刻的社部門口,可以說已經是人山人海。
不得不說,粟米抓住的時機簡直是太妙了有木有?
正正巧是社裡放午工,社員們都下工回家歇息的時刻。
既然有空,又難得的有熱鬨可以看,精神匱乏的這幫子人,一個個的哪能不來看熱鬨,就算是大老爺們,一個個的也圍觀了上來。
臟兮兮的粟米拉著弟弟,一路哭嚎著到社部門口,一邊嚎,一邊還吐字清晰的,把老粟家虐待他們姐弟的事情嚷嚷了出來。
你還真彆說,經過她那小嘴巴一嚷嚷,圍觀的眾人暗自覺得,小丫頭嚎的還挺押韻的!
做了破釜沉舟的粟米姐弟,坐在社部門口的泥地上,哭的傷心不已。
隨著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隨著村長,村乾部們,還有老粟家的一些長輩,如粟得旺這位族長的到來,事情更是發展到了**。
“米妹幾,你到底受什麼委屈了,來跟村長爺爺說,村長爺爺給你做主!”
有李勝利在先前給打的底,眼下李全發對待粟米姐弟,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和藹,是比對待自家幾個外孫外孫女的時候還要和藹可親。
粟米敢出來鬨騰,心裡早就有底,等的就是李全發出來出頭呢。
隨著李全發的話音落下,粟米的眼淚掉的更凶,“全爺爺,嗚嗚嗚嗚……我痛!”
先前粟米雖然帶著毛毛哭鬨,嘴裡雖然一聲聲悲切的嚎粟家的破爛事,可到了社部後,為了維持她弱小可憐的姿態,也是為了一會更好的讓在場的人更加心驚心疼。
社部門口坐泥地上的粟米,一直是把毛毛抱在自己懷裡,姐弟倆相互依偎著抱頭痛哭的。
她把自己臉上的傷藏的很好,同時也儘可能的保證了不讓自己弟弟受涼。
這會李勝利出頭,粟米理所應當的回話,抬頭間,正好暴露出來了,先前一直被她刻意隱藏在弟弟肩窩處的青紫臉蛋。
不說是有對比才有傷害麼?
最重的招,要放到最關鍵的時刻出呀!
果不其然,當粟米哭的可憐巴巴,抬頭露出青紫腫脹的笑臉蛋,慘兮兮的說自己痛的時候,不要說正麵對著她的李全發吃了一驚,就是周遭一直圍觀的團裡們,一個個也倒吸一口涼氣。
先前不知道,他們都滿以為,倆孩子出來哭,是因為正如他們嘴裡嚷的那樣,是他們帶家來的東西,被老粟家一窩子的狼給搶了。
直到看到孩子的臉,他們才心疼的恍然大悟。
原來那一屋子的狼,不僅搶了他們姐弟的東西,更甚至還親跟個小娃娃自動手了呀!
嘖嘖嘖,可真是狠毒!
就孩子臉上這傷,要不是使了十成的力,怎麼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猙獰恐怖的的後果。
再結合米妹幾哭的,說毛毛被拖油瓶欺負,病重九死一生,老粟家沒一個人在意的事情,兩廂一結合,在場所有人心裡倒吸一口涼氣。
感情倆孩子不是老粟家親生的?
如果是親生崽女,當爹媽的人,當爺奶的人怎麼就能舍得?
“嘖嘖嘖,老粟家的人也太狠了吧?”
“誰說不是?難怪道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呀!”
“命苦啊……”
“米妹幾跟毛阿幾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被打了呀!你們還記得夏天的時候,有一回看到米妹幾,額頭傷口豁老大,牙齒還缺了,那回可是比這回還要慘……”
“就是,就是,你說我就想起來了,我也親眼看到了,後來我還聽我家丫頭說,她跟米妹幾說話的時候,都發現她總捂著嘴,說是被打的缺了好幾顆牙呢!”
“也真下得去手!”
“怎麼下不去?繼女是親的,親兒女是撿來的唄……”
周遭一聲聲的奚落感慨,直接臊的老王家的人沒臉麵不說,更是急的將將趕來,聽了一耳朵的粟得旺氣急攻心。
他們老粟家的名聲啊!
看著身後不情不願更來的大兒子,粟得旺捂著心口,“去,你趕緊去,上你二叔家,把你二叔二嬸,還有粟喜河那個不省心的東西給我喊來!”
“爹……”粟喜多很想說,他不去。
可話都還沒有說出口,深為了解他的爹,仿佛早知道他不願意去一般,氣急敗壞道:“給老子去,你要是不想老子早點死,你就給我去!”
“行行行,我去,我去還不行麼。”
身在老農村,家族長輩大於天,為了不背上氣死老爹的壞名聲,礙於人前親爹的吩咐,四十多歲的粟喜多不得已,隻得耷拉著腦袋往不省心的二堂叔家挪步。
人群中有那些個好事的青年,看到粟喜多要去老粟家,他們也摩拳擦掌,本著看好戲的心態,“喜多哥,你等等,我們跟你一道去……”
喊完話,也不等粟喜多答不答應,一個個都熱情的上前,就差沒跟粟喜多勾肩搭背的一道離開了。
麵對人群中粟得旺父子的舉動,看著粟喜多領著一群人極不情願的離開,一直留心觀察的粟米,抱著弟弟低頭暗自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