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憋著氣,粟得貴目光掃過門口站著的三兒媳。
“哼!你們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老子我今天再說一遍, 這個家是老子建起來的,家是我跟你們娘掌著的,隻要我們還沒死, 還有一口氣在, 家裡還輪不到你們小輩來做主!
孩子在家吃飯, 吃的也不是你們的飯!”
額, 被警告後,馬桂枝與趙海花知道, 眼下多說多錯,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再說什麼,老老實實乾活計最保險。
如此,兩人就各自忙活開來。
唯獨最後領著唯諾女兒進門的王豔, 看著麵前的鬨劇從發生到結束, 她暗自打量著灶屋裡麵色冷冷的老兩口;
看著勾唇一臉譏諷笑容的小姑子;
盯著小姑子那雙屁事不通的蠢崽女;
王豔的雙眼, 快速的劃過一絲異樣的光。
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進入四月裡,粟米一直忙的團團轉, 加上輩子身處的那個物欲橫流的社會, 一天到晚忙著在外打拚,一些傳統的節日,乃至春節,她都沒有好好的過過, 就更不要說已經很多年沒回老家給親人掃過墓的她,自然也想不起清明的事情來。
在西南這邊,對於亡者的紀念,一年中有三次祭奠活動,四月的清明;七月半的中元;以及新春的年初一祭祀。
去年剛剛重生在這具身體裡,那時清明已過,而中元節的時候,粟米光忙著填飽自己與弟弟的肚子,也沒想起來說,要給過世的母親燒包封祭奠下,乃至今年的清明,粟米都差一點給忘記了。
還是清明前一日,粟米帶著弟弟割完牛草家來,路過團子口的小橋,看到團子裡已經有人提著東西,開始上山掃墓,至今,粟米都還記不起來呢!
說來也怪自己,過日子過的年月不知的,也是不應該。
按照老講究,新去的亡人,第一年掃墓得在清明前,次年後開始掃墓,就得在清明當日,或者清明後。
他們的親媽娘家斷了關係,親爹就是個情癡,老粟家一屋子的鬼,就更不可能有誰會想到去給她掛清的,加上粟米姐弟那會還屁事不懂,親娘的墳頭空落落的。
如今自己來了,也有能力了,既然知道了這個事情,粟米就不能裝作不知道。
匆忙回家,到隔壁問了黃嬸娘後粟米才得知,明天才是清明節,所幸倒還來得及,隻是掃墓所需的物件卻讓粟米犯了難。
怎麼辦?今天又不逢集,即便是逢,眼下都快到中午了,等自己趕到集上,想必集市早就散了,她毛都買不著!
可清明掃墓,沒有掛白,沒有黃紙,沒有炮仗,沒有香燭,沒有牙盤(敬亡魂的白水煮肉),那還掃什麼墓?
再窮的人家掃墓,掃墓的時候也得在墳頭掛一刀白,在墓碑前燒兩張紙,點上香燭,放掛炮仗,獻上一疊牙盤,一疊油豆腐,一角酒,一壺茶。
可這些,沒有準備的粟米眼下都沒有呀!
看著粟米著急為難的模樣,邊上給粟米報了日子的黃菜花就驚訝,“米妹幾,明個就是清明了,你都得上山去給你娘掃墓了,不會是這些東西,你都還沒備吧?”
額,還真叫對方給猜中了,她可不是沒有備麼。
看著粟米麵上一副心虛愧疚的表情,想著這些日子來,自家崽拖三毛的福,吃到肚子裡的那些不老少好東西,黃菜花難得心軟覺得。
“這可怎麼辦才好?就是現在去買也來不及了呀,我家裡買的也剛剛好……”
想想也是,倆孩子最大的才六歲,要是生在父母健全的人家,那還是躲在爹娘懷裡撒嬌賣癡的年紀,哪裡能想得到這些個,該輪到大人才操心的事情?
“嬸娘……”
瞧小丫頭可憐兮兮的模樣,黃花菜想了想,她記得,在前頭李家團裡,有個道人師傅來著,那師傅不僅給亡人做法場,看吉地,家裡還做這些跟亡人打交道的東西好像。
想到那人,黃菜花拉著粟米急忙道:“米妹幾啊,牙盤,祭菜這些嬸娘沒辦法,家裡酒倒是有,你喜召叔愛喝酒,回頭你拿個瓶子來,我給你倒一點。
另外茶葉,嬸娘家也有去年自己在山上采的苦茶,雖然不好喝,不過這也就是個意思,你也拿一把家去,回頭泡了拿去掃墓。
隻是掛白、黃紙、香燭這些個,嬸娘家是將將好的,也沒得多餘,不過在前頭李家團可以買到,你現在有沒有空,不然我帶你去跑一趟?”
得了黃菜花說的好消息,粟米自然是沒有不應的。
“哎哎哎,那謝謝嬸娘了,對虧有您在!”
就這麼的,粟米把毛毛放在她家,自己跟著黃菜花,匆匆往隔了他們三合團約莫二裡地外的李家團去。
也不知道是粟米運氣好啊,還是人家道人師傅就是專門做這個生意的,家裡還真有存貨。
加上粟米要的不多,她要掃的墓就獨獨隻有個親娘而已,所以一刀掛白,一紮黃紙,一對紅蠟燭,一把香足夠,黃紙跟香都還有多餘呢!
買完這些家來,加上黃嬸娘給的酒、茶葉,粟米算算,自己就差炮仗跟牙盤,還有祭菜了。
回家的路上,黃招弟還為粟米沒得這些東西替她作難,粟米心裡卻想著,現實中自己搞不來,她不還有星網麼?
打定主意,想著等晚上的時候,自己到星網裡頭去采買這些東西,粟米也就不著急了,反過來安撫了一番黃菜花,自己回去接了弟弟,下午該乾啥乾啥。
到了晚上粟米進入星網,帶著銅板在仙緣鎮的雜貨鋪裡,買了一掛小鞭,並四顆炮仗;
到鎮上最大的茶莊,買了二兩雲山仙霧;
雖然找了半天,她也沒找到他們當地人拿來當祭菜的法豆腐,粟米隻得自己買了一塊豆腐,準備待會拿回玲瓏屋去油炸了,祭菜也就有了。
至於牙盤肉,粟米更加不愁啦,如今大家清明掃墓,因為條件所限,要是沒趕上逢集殺豬,牙盤還指不定是啥模樣呢!
就是生活在縣城的城裡人,沒有肉票的,祭祀亡人的牙盤也不夠看。
粟米想著,自家親娘當初因為的參加基建,人在外頭死的,按照風俗,外頭死的人不叫進家門,也不許埋在祖墳山,導致最後她跟毛毛的親娘,就那般孤零零的,被埋在了一個偏僻、荒涼的山頭,並不跟三合團裡這些人家的亡人埋一塊。
粟米努力的回憶著親娘墳頭所在,所幸的,她也不用在意外人的眼光,說她的祭品出不出格的問題了。
邊上也沒外人,粟米琢磨著,自己乾脆好好給娘搗鼓點好的牙盤,讓她也能在死了以後享受一回,當然,如果她真的有靈的話……
在張屠夫家一氣買了一塊三斤重的三層五花,因為忙著掙靈石而老久不去打獵的粟米,還趁機跑山上打了隻野雞,屋後頭的河裡捕了條肥魚。
等在玲瓏屋的大廚房裡,把豆腐都切片炸了以後,粟米把破洗乾淨的魚也下油鍋炸了;
燒了開水殺雞拔毛,先燒水把五花肉煮的外表發白撈起,又把剝洗乾淨的雞整隻的下鍋也給焯水;
最後了理了理戒指,用老哥給的靈米磨粉,照著上輩子兒時跟外婆做花叫巴(備注一)的記憶,粟米一連氣的捏了二十個模樣各異的花叫巴蒸熟了備用;
除了這些,粟米還一心相叫亡母享受的好點,她拿出老哥給的靈果,選了四樣子,一樣拿了四個擺一疊;
又把最近自己才到縣裡補充來的存貨,如酒心巧克力、蘇打餅乾、核桃酥、還有錢叔叔給毛毛搞來的鵪鶉蛋罐頭給不客氣開了,分彆拿白瓷碟裝好;
看著自己擺滿了案台的祭品,粟米點點頭表示滿意。
次日就是清明,準備清明當日就給亡母掃墓的她,一大早的自己就去喂了鴨子,打少了鴨舍,回家來領著剛起床的弟弟吃了早飯,粟米就背著背簍往亡母埋骨的山上去。
墳地離家裡還挺遠的,得爬五座山。
山路崎嶇,走到了半道上,毛毛實在是走不動了,粟米不得已,隻得一邊背著背簍,身前抱著弟弟走。
等到了山上後,粟米尷尬了。
因為小粟米的記憶太過模糊,而親娘埋骨的墳,因為這麼久的時間都沒有任何人來打理過,早就被淹沒在了荒草之中。
粟米是把弟弟放在一邊的小道上,當下背簍,自己舉著柴刀,照著記憶中大概的位置,邊砍伐灌木雜草邊找。
哪怕粟米力量驚人,砍樹砍草的並不累,她也依然是找了一個多鐘頭,才總算是找到了,那被荒草深深淹沒的墳地。
緊了緊手裡的柴刀,粟米抬起肩甲擦了擦臉上的汗,心裡瘋狂感謝著老哥的仙力丸。
今天要不是自己身負巨力,她累斃了都不一定能找到媽啊!
找到了地,粟米回頭跟著外頭一直等候的毛毛喊了一聲。
“毛毛,我找到娘了,你彆害怕,再等會,等姐把這邊的雜草都砍了,我就過來接你啊!”
“嗯嗯,姐姐,毛不怕!”
得了遠處傳來的回應,粟米給自己鼓勁了一番,快速的走到墳堆邊上,再次舉刀,把霸占了母親墳地的灌木,荒草都砍伐乾淨。
砍伐完畢,粟米把砍下來的這些草啊樹啊的,都堆攏到凸起的墳堆上,隻留下一棵小茶樹,這個是用來一會插入墳頭掛白用的。
至於把荒草什麼的都往墳堆上堆?照他們這邊的說法,叫豐墳。
意思是,等這些被砍下來死去的植被枯萎後,會化成泥,日積月累,年複一年的,墳堆就會越來越大,而越大的墳堆,就會顯得墓主人的後輩越有本事出息。
雖然是迷信,粟米自己不信,不過卻並不妨礙她也照著這麼做就是。
等把墳地周圍都清理乾淨,粟米才反身往回走去接外頭小路上,乖巧等待著自己的弟弟。
走回毛毛身邊,牽起弟弟,提溜起背簍,粟米把毛毛帶到了墳前。
粟米把黃紙拿出來,指派毛毛把黃紙撕成一張一張的,以便待會好燒了給底下的親娘送錢去。
她買了一紮紙,正常情況下,買一紮足夠給十來個先祖燒的了,也是粟米有心想彌補,便喪心病狂的把一紮都拿了來,姐弟兩可不得好好撕?
趁著弟弟撕紙的功夫,粟米拿出掛白,截斷一頭,然後跟撕紙一樣,把厚厚的一疊掛白,撕成薄薄的,一頁頁的,等把一刀都撕開,就會得到如同一個長燈籠一樣蓬鬆的一大捧。
拿著蓬鬆起來的掛白,粟米蹦躂上墳頭,也就是裡頭亡人頭頂的位置,插上先前自己預留下來,且還稍微修了修枝葉的茶樹棍。
把白掛上,把蓬鬆的白打開網住枝葉,讓白看的招展些,粟米才蹦躂了下來。
毛毛還在老老實實的在墳前,也就是正常墳墓墓碑的位置撕著黃紙,粟米把自己準備的祭品一樣樣的擺在墳前,一邊擺祭盤,一邊看著此刻墳前,那本應該安放墓碑的位置空落落的,她心裡暗暗做下決定。
回頭她就找個時間,去問一問道人師傅,請對方幫忙選個日子,擬好碑文,她就花錢請人給娘打個青石碑,不叫娘就這般孤零零的,無名無姓的躺在這裡。
隻是,她的想法卻好,可她卻忘記了,眼下身處的年月。
後來發生的事情,從一切集體公有製,到緊隨而來的□□,再到後頭日益嚴峻的形式,哪個道人師傅神婆子敢露頭?
但凡是以前從事這項工作的人,後來不是被重點打擊的對象?
所以啊,粟米心裡的想法,這一等啊,就是將近二十年……
擺好了祭盤,粟米拉著弟弟,一道快速的撕起了黃紙,撕到最後,粟米都是兩三頁一氣一張的撕,因為實在是太多了,好不容易撕完了,粟米把巨大一堆黃紙,圈到墳前一邊,自己專門預留出來燒紙的地方。
燒紙前,粟米點起了蠟燭,一邊插一根,點燃了手裡的一把香,明明隻要墳前插三根的她,因為買的太多,乾脆的,她拿著圍攏墳堆三根一窩的,插滿了整個墳。
這番騷操作,得虧沒外人看見,不然肯定是要教訓粟米,說她瞎搞的!
瞎搞插完香的粟米,走回弟弟身邊,拉著弟弟一道,墳前擺了六個小杯子,三杯倒上祭酒,三杯倒上祭茶。
準備好了這些,粟米讓弟弟躲到一邊,她抽出一支香,把自己擺老遠插地上的大炮一一點了,炮仗轟轟的響了四響,一個啞炮都沒有讓粟米欣喜,緊接著她又點燃了放在墳堆邊的小鞭。
等鞭炮劈劈啪啪的響完,照著流傳下來的意思,這是已經喊醒了地下沉睡的亡靈了。
粟米這才轉回墳前,點燃了身邊的黃紙堆,拉著弟弟跪在正前方地上。
“毛毛,我們給娘磕頭,喊娘起來吃飯拿錢。”
毛毛很乖,連連點頭,跟粟米一起,跪下,恭恭敬敬的朝著墳磕了三個頭,嘴裡還跟著粟米一道喊:“娘,起來,來吃飯飯,拿錢錢了。”
嘴上喊完,粟米卻還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娘,如今您就是我的親娘,想來,您應該已經跟小粟米母女團聚了吧?自然也就知道,我不是您的親身女兒。
不過您可以放心,占了您女兒的寶貴身體,雖然不是我本意,但是我保證,承了您女兒的因,我必報您家的果。
您的兒子,我的弟弟,我一定會替您跟您的女兒照顧好,保他一生無憂。
另外,如果您要是地下有知,請好好保佑毛毛一輩子順順利利,無病無災……”
心裡默念完,粟米感覺心裡輕鬆不少。
拉著毛毛,守著那一大堆的黃紙燒光,等著所有的香都燃儘的時候,姐弟倆還分吃了墳前的祭品,比如鵪鶉蛋,比如靈果,比如巧克力等等。
按老一輩的說法,敬過亡人的祭品,大家吃了是保佑身體健康平安的,而且即便不是,粟米也不會嫌棄,這個年月,食物多金貴?容不得半點浪費。
他們是一直等火星都熄滅了,確保不會引發山火後,粟米才帶著毛毛收了東西,牽著弟弟一步步回家去。
因著找墳地,等燒紙所花費的時間太長,等他們姐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真是一大清早踏著露水出,中午頂著太陽歸。
所幸今天天公作美,沒有下雨,不然她跟毛毛還得遭的罪。
清明過後,就是春耕真正忙碌的日子,大家要忙著栽田插秧。
大煉鋼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不說單單隻有他們三合團,壯勞力去了一大半到鄉裡煉鋼,十裡八鄉彆的團子、村子,也都是一樣樣的,能頂事的壯勞力,絕大多數的都一心撲在了大煉鋼上。
而且還不止是這樣,他們團子裡,除了壯勞力少了一半,便是管事的村長,那也是三天兩頭的看不到人影。
問他去了哪?嗬嗬,還用問嗎?自然是往鄉裡,土高爐前爭表現去了哇!
要不是跟在那什麼主任身後忙進忙出的,正好遇到了鄉長帶著最新指示前來視察,帶來了上級的指示說要緊抓生產,最好在大放鋼鐵衛星的時候,也能放幾顆農業衛星的話,村長李全發他怎麼會跟打了雞血樣的,也顧不得守在土高爐前了,匆匆忙忙的騎著他的自行車就往團裡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