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瓔確信，如果不是那群人個個疲憊不堪，說不定他們會直接揮拳頭。
她看了看光腦。
蘇瓔：“我要去安全中心。”
亞當反應很快，“淩爝還在那裡？”
蘇瓔：“是啊，這群廢物沒有把他帶下來。”
那些戰爭學院的學生們，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有人甚至直接怒吼出聲。
“你懂什麼！你知道那裡當時有多少汙染者嗎！當時的情況——”
亞當掃了一眼那些人，“有需求的時候供著輔助，逃命的時候自己先走，問就是‘情況太緊急，我們沒法再帶著一個累贅’。”
蘇瓔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
她跟著光腦的全息地圖，在監獄的上層來回遊竄逡巡。
一條條過道裡的燈都重新亮了起來，四處光線明朗了許多。
一些汙染者在盲目地尋找目標。
蘇瓔順手殺了幾個，一邊對比地圖一邊向上走。
雖然供電回複，但是大部分電梯都沒法繼續使用，從轎廂到懸索都被損壞。
她隻能在幽回曲折的過道裡走走停停，不斷應付拐角裡殺出來的汙染者。
甚至有幾次，它們直接從破裂的天花板洞口掉了出來。
蘇瓔：“……”
她默默從血肉模糊的屍體間走過去。
在黑獄星的這些日子裡，類似的事發生次數多了，她甚至也養成了一點戰鬥素養，反射神經似乎都被鍛煉升級了。
最明顯的區彆，最初被敵人嚇到，第一反應基本上是原地震驚。
現在，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具現武器、然後一劍插過去。
不過蘇瓔也沒有很高興，畢竟假如她做不到這一點的話，可能已經死了五百次。
她在過道裡遊蕩，偶爾戰鬥偶爾開能力穿牆，在心裡詛咒著監獄上層過於複雜的結構，兜兜轉轉了十多分鐘，終於找到了安全中心。
它位於監獄上層，左右有兩個出入口，中間有一片高高低低的服務器和控製台，各種顏色的指示燈看上去五彩斑斕。
安全門自然是封閉狀態，上麵的訪問麵板亮著紅燈，顯然隻能權限開啟。
蘇瓔看也不看直接發動能力飄了進去。
然後，她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屍體。
汙染者。
汙染者們倒在地上，額頭被子彈打透，留下前後兩個細微的貫穿傷。
它們青綠黃紅的皮膚映著燈光，更像是一堆塗漆劣質的塑料玩具了，混合著地上黏稠凝固、變得深暗的血，又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驚悚。
這些屍體以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死去，然後堆疊積攢在一起、鋪滿了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槍聲還不斷響起。
一聲接一聲，非常有節奏，甚至間歇似乎都是一樣的。
聽上去射擊者似乎有某種強迫症，愣是將手炮打成了節拍器。
蘇瓔一解除能力，就踩到了屍體上，晃了晃勉強站穩。
她抬起頭，目光順著汙染者的屍體一路向前。
整個安全中心，數百平方米的空間裡，隻有一小片地方被清空出來，沒有血跡也沒有屍體。
黑發藍眼的青年就坐在台階上。
他背後就是安全係統的一排服務器，指示燈明明滅滅，看上去都在正常地運行著。
周圍依然在不斷出現汙染者。
它們大多是從上方現身，在那些安全管道上奔跑著，然後猛地躍下來——
接著被爆頭。
淩爝自始至終都沒動過。
他隻是用一種不太標準的姿勢、拿著一把銀灰色的手炮能量炮，然後不斷打爆所有汙染者的腦袋。
蘇瓔：“…………”
她就站在幾十米外默默圍觀著。
直至最後一隻汙染者死掉。
蘇瓔已經坐在了屍體上。
她的衣服本來就沾滿了血和灰塵，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周圍安靜下來。
她聽見通風管道裡氣流的竄動，以及血液從高處滴落的聲音。
淩爝還坐在台階上，視線穿過遙遙數十米的距離，精準地落在她臉上。
蘇瓔站起身來，從屍體堆裡慢慢走過去。
屍體實在太多了，那些死不瞑目的汙染者，成千上萬密集的魚眼，填滿了四麵八方上下左右所有的空間。
蘇瓔甚至有種錯覺，無論自己的視線轉到那裡，那些眼睛仿佛都在看著她。
“…………學長。”
她從屍體堆裡蹦蹦跳跳地出來，“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淩爝：“？”
淩爝好像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甚至有些迷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沒忘記你。”
蘇瓔：“？？？”
你在說什麼啊！
蘇瓔差點被屍體絆倒，不由向前踉蹌了幾步。
他們倆本來是稍微錯開的斜對位置。
淩爝稍稍抬起手，緩慢又精準地扣住她揚起的腕子，輕輕向前一拉。
蘇瓔直接被帶得轉了個身，坐在了台階上。
他倆肩並肩坐著，像是兩個遲到了沒座位、就在階梯過道裡乖巧聽課的學生。
“……”
蘇瓔下意識覺得有點奇怪。
他們其實有過長時間坐在一起的經曆，無論是在飛船裡還是在翼車上。
但那種狀態下，中間總會有些阻隔，譬如折疊桌板、座椅操控按鍵、變速杆、導航麵板等等。
而且是兩個陌生人也可以接受的距離。
現在似乎又近了一些。
黑發青年歪頭看著她，英俊的臉容在陰影裡越發深邃，手臂搭著膝蓋上，一腿曲起，一腿從台階跨過直接踩到地上。
蘇瓔也仰頭看著自己的隊友。
後者微微側過身的時候，肩膀投落下一大片暗沉的陰影，幾乎將她籠罩包圍。
蘇瓔趕緊說話：“這裡的監控是壞的吧？”
淩爝微微頷首。
蘇瓔鬆了口氣，“……我看著你打出了幾百發子彈，卻沒有換新的儲能彈匣，呃，你知道一個彈匣最多打八十發吧？”
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知道。”
淩爝慢吞吞地開口。
絲毫沒有馬甲搖搖欲墜的恐慌，看上去依然十分淡定。
蘇瓔：“…………”
確實，他也沒什麼可怕的。
淩爝微微抬起槍，槍口指向前方，圈在握把上的修長手指輕輕一動。
蘇瓔幾乎沒看清他的動作，就看到彈匣裡掉出一塊儲能單元。
裡麵的能量幾乎還是溢滿狀態，都沒怎麼消耗。
蘇瓔：“所以，你其實換了彈匣——”
天呐。
她覺得自己為了維護隊友的馬甲，真是費儘了心思。
她剛才心情有些混亂，一時嘴快也就說了出來，現在又有那麼一點後悔了。
當然，假如故意裝作沒看見，似乎也不太對勁。
畢竟他們都對這些武器都很熟悉，而她並不算是特彆粗枝大葉的人，不至於沒注意到這種細節。
蘇瓔腦子裡滾過一大串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是速度太快，所以我沒看到？”
淩爝將那個儲能條裝了回去。
他完成這一係列動作的時候，手法熟練得不可思議，甚至都沒有低頭去看，而是一直側過臉望著自己的隊友。
淩爝：“…………你這麼想也行。”
蘇瓔：“？？？”
所以你連理由都要我替你編嗎！
能不能演得認真一點啊！
蘇瓔又看了看周圍密密麻麻的屍體。
死去的汙染者，無一例外，全都被精準地一槍穿顱，而且爆頭位置都是一樣的。
從這些屍體散落的不同位置和朝向來看，除非子彈會拐彎，或者能穿牆，否則根本不可能打出這樣的效果。
透視，無限彈藥，自瞄鎖頭。
你的能力就是槍戰遊戲外掛吧？
她默默咽回了這些吐槽。
蘇瓔：“你受傷了嗎？”
淩爝搖頭。
蘇瓔：“是你主動要留在這裡的，還是他們把你丟在這裡跑了？”
淩爝：“他們給我這個，讓我彆跟著。”
說完晃了晃手裡的槍。
蘇瓔也猜到差不多就是這樣，“那我們走吧，給我透視看一眼，謝謝。”
整個安全中心橫屍遍地，似乎也不再有新的汙染者冒出來了。
然而，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出現裂隙，這種安靜和平很可能隻是一時的。
蘇瓔站起身來。
同時，淩爝抬起左手，碰到她垂落在身側的右手。
一陣冰冷的觸感再次侵襲，慢慢滲透入血肉之中，在敏感的指尖蔓延開來。
蘇瓔轉身，看到淩爝還保持著坐姿。
不過，她本來就站在下級台階，再加上身高差，兩人一坐一站也不太影響擁抱。
蘇瓔傾身湊近時，忽然想起一件事，硬生生停止了動作。
——自己身上的衣服，無論是敞開的外套，還是裡麵的戰術背心，從內到外都沾滿了鮮血和塵土，甚至可能有汙染者的腦漿和口水。
這導致她整個人散發著糟糕的不明混合味道，或許不至於令人作嘔，但肯定也不怎麼樣。
蘇瓔：“你沒有潔癖之類的吧？”
淩爝就坐在她麵前，他們的腿挨得很近，幾乎都要蹭到一起了。
他的外衣相比起來稱得上乾淨了，最多是蹭到一點灰塵，卻找不到一絲血跡。
蘇瓔低著頭，“因為我百分百會弄臟你的衣服。”
他們險些就擁抱了，因此她一隻手還撐在淩爝的身上，垂落的手指繞過肩胛，指尖幾乎觸碰到強健有力的背肌。
淩爝微微仰起頭。
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在陰影中格外幽邃，像是暗雲凝聚的海麵，其中倒映著少女近在咫尺的臉容。
“沒有。”
他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握住橫在自己左肩上的纖瘦手腕，然後輕輕向後一拉。
“……”
蘇瓔直接向前撲倒。
然後他們完成了一個不太標準的擁抱。
蘇瓔趴在隊友寬闊有力的肩膀上，聽見耳邊傳來後者低沉的語聲：“如果你說的是血——”
她眼中亮起透視的紅色輪廓，像是一團一團照耀黑暗的火炬。
“那是我——”
“生命之初就熟悉的事物。”
同一時間，蘇瓔發動了能力。
伴隨著異能的開啟，那種怪異的空洞的風聲席卷而來，將耳畔的尾音切割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