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腦中“轟”一聲炸開, 短暫幾秒間,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她坐在床邊,緩緩扭頭去看他。
郭尉背靠著床頭,平靜說:“很抱歉, 我不是有意聽你講電話。”
蘇穎手指繞著袖口露出的線頭, 半天沒動。
有關顧維,她隻在婚前與他提過一次,可是不知從何時起, 她不願再同彆人主動去講顧維。這個名字連同過去一樣, 像一道愈合後的疤痕, 在她試圖忘記或忘記以後, 總是提醒蘇穎它始終存在。
改變人生遠沒有她想象中簡單,拋不開過去, 敞開心門重新接納更是愧疚不安百般煎熬, 考慮的問題變複雜, 比較變多了, 也越發討厭自己。她就像鋼絲繩上的小醜, 傾向哪一邊都是辜負,終日徘徊在懸崖上空無法抉擇, 稍不留神必將粉身碎骨。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她蘇穎很懦弱, 願意向前跨出一步, 卻做不到徹底遵從內心, 更沒有落子無悔的勇氣。
郭尉今天也執著:“他是哪兩個字?”
蘇穎厭惡自己,更抗拒他的問題:“與你有什麼關係?”
郭尉嘴唇動了動,竟半天答不上來。
兩人相對無言,那根線頭被蘇穎拉斷了,袖口縫合處破個小口子,她站起來:“你睡吧,我去客房。”
郭尉問:“他在你心裡什麼位置?”
蘇穎停住,滿心排斥地答:“你認為什麼位置就什麼位置。”
“相比之下,我能占多少?”
這不像郭尉問問題的風格,他萬事雲淡風輕,或不在意,或放在心裡,從不會把話題過多浪費在兒女情長上。
當他酒醉會輕鬆一些,蘇穎說:“我去溫杯牛奶,你醒醒酒。”
郭尉放下玻璃杯,“不需要,我很清醒。”旁邊沒拖鞋,他光腳踩在地板上,步伐穩健地走到她麵前,低低道:“愛情因為止於美好,才變得不朽。如果他沒死,你們未必......”
從沒有人在她麵前做過這樣的假設,她驀地抬頭看著他,臉色越發難看。
“知道你這話多可笑麼?”蘇穎打斷:“你又以什麼立場對彆人的過去肆意揣測和否定?”
郭尉靜靜看著她,半晌,緊繃的肌肉鬆動了下:“抱歉。”
蘇穎情緒激動,語速快起來:“無論結局是好是壞,以往的一切經曆我都願意接受,至於走到今天,我不想再提,彆人更沒資格指手畫腳。”
郭尉下頜收緊,微冷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臉上:“有沒有資格你說了算,我隻希望你明白,既然是你的選擇,就為自己好好活。”
“全是屁話,我酗酒放縱還是哭鬨自殘了?”
郭尉低了低頭,嘴角竟扯出一絲弧度:“那你有沒有在意過我的感受?”
蘇穎一愣。
他手臂鬆鬆垂在兩側,眼睛看了下彆處,又看回她:“今天才知道,你生病時喊的人未必是我。曾經還為此沾沾自喜過,蘇穎,你說我是不是傻透了?”
他尾音逐漸消融,不知為何,蘇穎心臟像被一隻手狠狠揪住,半天無言以對,那種自厭的感覺再次向她湧來。她覺得他是在逼她,他根本不理解,長久以來她內心多煎熬多難受。
蘇穎咬住唇,越慌亂無措越想找一道防線保護自己:“原本也是搭夥過日子,你我半斤八兩,不見得多用情,又何必演戲質問。”
“我演戲?”郭尉從不發怒,就連此刻也隻淡淡笑著,嗓音微涼:“蘇穎,你沒有心的嗎?”
蘇穎聲音卻難以控製地尖銳起來:“怎樣才叫有心?沒認識過他?沒愛過他?沒生過顧念?一張白紙沒有過去?”
郭尉表情漸漸凝住,緊咬的牙關透露出一絲心跡,末了,他點頭妥協:“我的錯,是我期望太高,卻根本沒有預料到,有些事越期待越不值得期待。”
蘇穎咬唇瞪著他,漸漸,竟眼眶發濕,她迅速低下頭,氣憤的同時,心中湧起一股不易察覺的委屈情緒。
蘇穎脫口而出:“那離婚吧。”
這話落地,兩人都愣住了。
時間將整個房間定格住,他們麵對麵站著,暗淡的光籠罩在周圍。這是結婚以來第一次激烈爭吵,竟鬨到如此地步。
說出的話無法收回,蘇穎憑借那股衝動咬了咬牙,轉身出去。
郭尉目光跟著她的背影,到底兩大步跨過去,握住她手腕:“你留下吧,我睡客房。”
蘇穎徹夜難眠,迷迷糊糊睡著時,天已經微亮。後來她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閉著眼也沒看屏幕,直接貼到耳邊接聽。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某個瞬間她驀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再次確認,蘇穎說:“好,我儘快訂機票過去。”
蘇穎掛斷電話,不可避免又回憶起昨晚的事,呆坐了兒,心想冷靜一下也好,掀開被子下床去。
兩個孩子還沒醒,廚房方向很熱鬨,鄧姐邊熬粥邊用平板追劇。蘇穎朝客房看一眼,門開著,窗簾似乎也拉開了,走廊地板上映著戶外透進來的自然光線。
她去廚房倒水喝,猶豫著問了句:“郭尉走了?”
鄧姐調小音量,“起來就沒見著人,可能有早會吧。”她昨晚隱約聽見兩人起爭執,主人家的私事,不便多管,隻當什麼也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