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潼親自帶著她去藥店買了驗孕棒,三根驗孕棒,測了三回,全是兩條杠。
她不甘心,又拖著潼潼回醫院做了檢查。
HCG數值超常,基本可以確定是肚子裡已經有了寶寶。
推測時間,就是那天她跟江時......沒有錯。
季夏夏攥著檢查報告:“潼潼,有沒有可能是檢查出錯了?”
“總不可能驗孕棒,孕檢還有你的例假期同時出錯吧?”
林潼潼笑著說,“彆想太多,你肯定懷孕了,這下江家人總沒有理由反對你嫁給江謹言了,你也算是苦儘甘來,媳婦熬成婆了。”
......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這個孩子的到來,根本就是禍不是福。
按道理來說,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把孩子打掉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這是她的孩子。
她的手輕輕覆蓋在小腹上。
似乎能感受到胎兒微弱的脈動,就像當年的團子和圓圓一樣。
是一個脆弱的,無辜的,還需要母親保護的小生命。
季夏夏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
而第二天,是全家人團聚的中秋節。
在外麵住了許久的江時會回家來吃一頓團圓飯,和和氣氣的,當做無事發生的。
雖然實際上,這段時間江謹言因為他明顯憔悴了許多。
拚了命地複健,吸收那五年他斷缺的所有信息,懇求老爺子同意他康複後進公司,從頭再來過。
哪怕從底層做起也沒關係,最起碼給他一個機會。
江老爺子不知是真的想給他一個機會,還是單純是出於憐憫,竟然歎息著同意了。
季夏夏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高高在上冷靜自持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謹言,有一天也可以這樣低聲下氣地哀求長輩,可以為了回公司這般發了狠拚了命不顧形象。
“不稀奇。”
江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語氣淡淡,“小時候學校老師誇了一句他弟弟比他聰明,他就頭懸梁錐刺股地熬夜學習,一直學到高燒進醫院。小時候他都能為了贏過他弟弟做到那般,長大了當然隻會更拚命。”
“......”
如今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撐不住整天在家裡居家調養了。
大部分時間,她都住在醫院裡,隻有在這種重大節日的時候才會被醫護人員允許外出一小會兒。
季夏夏時常會過去看望她,照顧她,關懷她,對待他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祖母一般敬重。
——但很顯然,收效甚微。
江老太太依然會用粗糲的嗓音嘲弄地對她說:“季小姐,你現在看見了嗎,就連江家自己的子孫,都需要這樣發瘋拚命,才能得到一點點機會。”
季夏夏茫然地抬起頭。
老人眼窩深陷,嗓音蒼老而緩慢:“所以你知道我最看不上你哪一點嗎?”
“.....”
“我老婆子活了將近八十年,彆的本事或許沒有,最起碼看人準。小時剛會說話時我就知道,謹言比不上這孩子,所以當年,是我親手把他送出的國。”
“而你,剛進江家門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和外頭那些想靠婚姻就不勞而獲的小女孩兒們,沒什麼兩樣。”
“江奶奶......”
“不用喊我奶奶,我聽不得。你也什麼話都不必再說了,如今我半截身子快入土,謹言非要娶你,我阻止不了,你以後安安分分的,彆毀了我江家就好。”
說著,就讓護工推著輪椅離開了。
.....
季夏夏沉默許久,盯著腳邊的狗尾巴草渾身僵直,一直到身後傳來踩著枝葉的腳步聲,才回了神。
她轉過頭:“......江時?”
男人似乎也是現在才注意到她,挑了挑眉:“哦,你好。”
“你怎麼也跑到花園裡來了?”
“剛才在跟團子玩捉迷藏,說好隻能在花園裡躲的,所以過來找找,不過目前來看,她又耍賴跑進屋了,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你了,再......”
“江時。”
季夏夏忽然打斷他。
江時停下要離去的腳步。
“有件事我覺得我得告訴你。”
“嗯?”
“我懷孕了。”
男人微微一怔,而後點頭,反應是出乎意料的平淡:“那恭喜你了。”
“而且孩子是你的。”
“......”
他一下整個人都轉過過,啼笑皆非,“你說什麼?”
“孩子是你的。”
“不可能。”
“沒有任何不可能。隻可能是你的。”
季夏夏的眼眶都紅了,倔強地抬著頭,“這段時間,我隻跟你發生過關係,孩子如果不是你的,除非是我無性繁殖。”
“那就是你無性繁殖。”
“你不必非著急忙慌地要與我撇清關係。我心裡知道你肯定不願意認他的,也不會願意踏上我這趟渾水。”
女人抿了抿唇,“所以這個孩子我會自己生,自己養,自己帶,今天也隻是按照義務通知你這個丈夫一聲而已,其餘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
——江時確實是沒放在心上。
但旁邊躲在草叢裡玩躲貓貓的江團子卻放在了心上。
作為一個懵懂無知,對大人又有些隔閡的小孩。
她在聽到這些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把它們轉述給自己的雙胎哥哥聽。
“哥哥,我們怎麼辦?媽媽有了小寶寶後,會不會就不愛我們不管我們了?”
“會。”
江圓圓目光凶狠,“一定會的。孩子的爸爸還是那個惡毒的人,爸爸媽媽會為了它爭吵,媽媽會因為它不管我們,說不定以後等我們長大了,我們的東西都會被它搶走!它就是那個惡毒的男人的陰謀!”
“那、那怎麼辦?”
“所以我們要把它殺掉,不能讓它生出來害了我們和爸爸媽媽。”
“......可是爸爸媽媽說不可以殺人的......”
“它才不是人呢。”
江圓圓扳過她的腦袋,“你沒看過紀錄片裡說的嘛,小孩要到三個月才會成形,以前都隻是胚胎。媽媽懷孕才一個月,所以我們殺的是胚胎不是人,明白了嗎?”
“明白了。”
“所以等一下,你聽我指揮……我當前鋒,你殿後。”
“那媽媽怎麼辦呢?她和胚胎是一起的。”
“媽媽是大人,她不會有事的。你看我也從樓梯上滾下去過,我就隻受了一點點傷,很快就好了,是不是?”
“是!”
......
中秋節這天,A市放了煙花。
非常絢爛,非常響亮的煙花,在頭頂乍開,出現各式各樣的形狀。
江時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菜沒上。”
這個點,距季夏夏離開庭院到屋內拿拍立得,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
他覺得他應該給罪犯留夠時間。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他竟然也能親年目睹這殘忍的一幕——
二樓樓梯口,小小的身影用力往前這麼一撞,女人的身影就搖搖欲墜。
他再立刻地,迅疾地繼續一撞,女人就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嘭。
女人停在了他的腳前。
顫抖著,無力地,身下開始出現血跡,但不算太多,也不知道是來自被摔傷的手臂,還是腿,還是後腦勺,還是臉蛋。
季夏夏用力地,拚命地往他這邊挪動,卻在木地板上劃過幾道無力的血痕。
而樓上的小身影,早在她滾下來的那一刻,見到門外有人進來,就立馬“畏罪潛逃”了。
女人伸手拽住他的褲腳:“救救我,救救我江時,救救我們的孩子......”
江時靜靜地站在她麵前。
看她絕望又期望的眼神,看她充滿求生意誌的動作,看她眼裡的後悔和不甘心。
他抬起手,看向腕間的表。
“還有36分鐘。”
他彎彎唇,垂眸俯視著她,語氣很溫柔,“你再堅持一下,再過36分鐘,我就喊人過來救你。”
屋外依舊是絢爛的煙花。
爆炸的聲音很響亮。
季夏夏眼睛裡的光卻忽地熄滅了。
還有36分鐘。
36分鐘。
原著裡,就是過了整整36分鐘,江圓圓才鼓起勇氣良心發現一般打電話給了120。
沒有起到絲毫用處。
笛好已經大出血出氣多進氣少了。
等到救護車終於趕過來時,她徹底地失去了生命。
連帶著她肚子裡的孩子。
所以現在,他也等季夏夏36分鐘。
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你乖乖躺著,彆動彈,36分鐘後,我幫你叫救護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季夏夏,希望你好好活著。”
“如果你活不了,也彆怪你的兒子。”
“他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孩而已,他懂什麼呢。”
“你說是不是?”
......
此時此刻,屠夫終於砍下了第一刀。
鏡麵反射,幾乎零誤差。
而對於季夏夏來說,這一刀,是紮心紮肺一般的疼。
想要把對方碎屍萬段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