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好心?算什麼指教?
林麥子隻覺得荒唐和好笑。
她看著她素麵朝天的臉,五官秀氣,麻花辮乖巧,就像是這世上最溫柔的堂姐姐。
真是刺眼。
“穗子姐,上次你跟我說的那件事,我還是覺得......”
也許是看不慣她這副清高自傲的樣子,也許隻是單純不想再替她捧哏了,林麥子忽然一笑,清清淡淡道,“我覺得我不能做那種不守承諾的人。”
林穗子一下沒反應過來:“上次哪件事?”
“就是許衛東的事情。”
她垂下眼眸,歎口氣,“雖然你總說他們家不好,但是,我跟許衛東的婚約是阿爺定下來的,我要是不肯嫁,丟的是阿爺的臉麵.......我不能做這樣自私的人。”
“哦......好。”
沒頭沒尾的,林麥子突然提到這個話題,林穗子還怔了一下。
兩秒後才點點頭,“也行啊,反正我隻是跟你說我知道的,具體要怎麼樣,還是要你自己想好,事關以後的未來,你自己心裡一定要有數。”
她倒是沒覺得林麥子昨天還慘兮兮地拉著她的胳膊問怎麼樣才能不嫁給許衛東,今天就忽然反悔說要遵守承諾的轉變很奇怪。
畢竟許衛東的條件在南垣嶺村裡確實是數一數二的好,會反複會糾結並不奇怪。
而且林麥子從小在一個雖然窮苦卻相對安穩的環境下長大,阿奶再偏心也是有限度的,所以並不能完全理解刁鑽惡婆婆和愚孝的丈夫是怎樣一種概念。
不過既然她還是想嫁過去,那麼自己就要重新開始考慮未來的擇偶方向了。
林穗子一邊往家走著,一邊鎖眉暗自思考。
她本來的方向有三個:
大隊書記的小兒子高建毅,比她小一歲,目前還在讀中學,畢業後他爹肯定會給他安排個好工作。
高建毅雖然傻了點,書讀不好性格也軟,沒什麼主見也沒什麼本事,但盛在好控製,對她言聽計從,一旦嫁過去,基本就是自己當家做主。
縣裡鋼鐵廠她小叔車間的一個年輕工人季浩廣,父母雙職工,還是家裡的獨生子,自己也可以稱得上是年少有為。
但就是長的真太醜了點,而且恃才傲物,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上次談起婚嫁之事,平麵上是表白,但話裡話外的不外乎一個意思:自己能嫁給他,簡直就是祖上燒了高香,一定得感恩戴德地接受。
還有一位就是村裡的知青何文柏。
長的可以,家庭也不錯,言談舉止都比較得體,各方麵條件都是最符合她標準的一個。
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跟他呆一塊兒,她總有種莫名的不舒服感。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交流,但......這種本能的抗拒,讓她覺得很不對勁,這才把他放在了最後。
至於許衛東,其實兩個月前林穗子都完全沒考慮過他。
隻是最近這段時間林麥子的抗拒之情表達的越來越明顯,她才漸漸產生了這麼一個念頭:如果麥子真不願意嫁過去,她代替她嫁過去也沒事,反正這樁婚約也就是兩家老太爺定下的,目的隻是為了結親,換個人影響不大。
不過因為這種情況不確定性太高,而且她和許衛東本人並沒有多少接觸,所以也隻把他列為有可能的備選。
而且這一欄裡有好多人,不要臉地說,甚至連江知青都在這個範圍內。
這也就是為什麼,剛才林麥子說自己後悔了的時候,林穗子的反應並不是很大。
她隻是在想著,許衛東大概率要被踢出自己的這個備選區了。
......
回家的路上,林穗子一直沒怎麼說話。
垂著眸,安安靜靜地思考。
主要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堂妹林麥子的突然暈倒以及醒來後的反常化表現。
江時江知青的突然親近,從各方麵想都覺得未免也太好心太說話了一點。
可是看他剛剛對林麥子,又分明不是這樣的表現。
以及由許衛東牽扯出來的婚嫁之事。
自己已經十六歲了,在鄉下人家裡,已經到了開始說媒的年紀,自己的未來當然要掌握在自己手裡。
不然哪怕是讓最疼她的阿奶來相看,也不定能挑到什麼歪瓜裂棗。
——就這樣,林穗子一路從田地裡沉思到家門口。
落在不明真相的林麥子眼裡,自然也多了一分其他的意味,那就是:
嗬,果然吧,她一說自己要嫁給許衛東,這個堂姐就擺出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還不知道現在正在想著什麼阻撓她的陰謀詭計呢。
輕輕一試探就能探出來的事情。
上輩子的自己實在是太愚蠢了!
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就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這些一個個心懷鬼胎謀害她的陰險小人,她也絕對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兩個都十分“早熟”的小姑娘,一路上各想各的回到了家。
推開院門,林家的大兒媳婦勞芳紅正在院子的大叔底下乘涼,看見她們在這個時間雙雙回來了,有些驚訝,旋即皺起眉頭:“你們咋一起回來了?穗子,叫你去送飯,你咋兩手空空地就跑回家來了?飯盒呢?還有你啊麥子,你不是今天下地去了的?你咋回事啊?咋在這時候回來?不會是想偷懶吧?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家裡人一忙就無法無天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啊,彆在大伯娘麵前耍心眼,我這肚子裡可是懷著你們嫡長孫的,要是出了事情,你們兩條命都不夠賠的......”
如果說家裡有誰能惹的全家人都討厭的,那就是這位大伯娘了。
嘴又碎又饞,說話難聽,乾活愛偷懶,懷了個兒子跟自己懷了個龍胎似的,拿著雞毛當令箭,哪怕是林穗子這樣忍耐性高又習慣遞陰刀子的人,有時候都免不了要跟她吵起來,更不要說其他人。
以前唯一能跟她“和平”共處的,大概也就是與她向來沒什麼交集,性子又一貫包子的林麥子了。
但是今天——
“你兒子的命憑什麼要我們賠啊?”
林麥子站在門口,半笑不笑盯著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就如同刀子一樣:“再說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萬一是個女孩,不照樣也是個賠錢貨。就算是男孩,那嫡長孫也不是你肚子這個,而是她的親哥哥——”
她的指頭朝旁邊一指,分毫不差地戳在林穗子腦門上。
帶給林穗子的錯愕感一如她譏誚的嗓音:“你又有什麼資格拿你肚子裡這個去跟人家爭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