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第93章

因為天熱,窗戶是開著的,一陣陣夜風從外拂了進來。

桌上的博山爐裡靜靜地燃著香,縷縷白煙給風撥的飄蕩輾轉,香氣四散。

連身側的紗帳也跟著搖曳晃動。

東淑忽然覺著有些害怕。

大概是跟李衾的感情是經曆過波折考驗的,曾經從最開始的彼此疏離討厭到逐漸互相了解喜歡,情深不渝。

乃至後來東淑就算經曆噩夢忘了所有,卻仍舊會在睡夢中喚起李衾的名字。

不知不覺中她早把李衾看做最值得信賴依靠的那個男人。

興許……在這世上而言,隻比蕭憲差那麼一點。

在恢複了記憶之後,雖然兩人之間有些嫌隙,但是東淑心裡唯一的想法仍是李衾。

當然,假如李衾沒有認她,不主動開口說要娶的話,東淑十有八/九就聽了蕭憲的主意,不會再想嫁人的事情。

但他偏偏說了,求了,令她無法抗拒,不能拒絕,同時也心生渴望。

畢竟當初新婚燕爾的日子,是太好了。

可另一方麵,隱隱的東淑覺著跟李衾好像隔了一層。

不知是因為她現在身為江雪的緣故,還是什麼彆的,她總覺著李衾同自己的感情不像是以前那樣醇厚濃烈了。

兩個人成了親,偏是蕭憲出事,李衾忙著去宮中救火,新婚之夜還是彼此分離的。

雖然府內自然不少蜚短流長,東淑卻並不放在心上,一來她最看重的是蕭憲的安危,二來……畢竟這不是第一次嫁了,她不是當初曾經心懷惶惑的閨中少女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但東淑心中怎麼想是一回事,她有些猜不到李衾心裡的想法。

歸寧前的這兩天,李衾越發的忙,很少在府內逗留。

隻因為今日要歸寧,昨兒晚上才特意趕了回來。

匆匆地吃了晚飯洗漱了後,已經將到子時。

對東淑來說著是她死而複生後,第一次跟李衾這樣堂堂正正地在同一間房內相處,在同一張床之上同榻而眠。

東淑心裡雖然有些許慌亂,但很快定下心來。

因為她察覺到李衾非常安靜,並沒有彆的意思。

甚至雖然兩人是同在一張床,可彼此之間“涇渭分明”,李衾在外,她在內,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段兒微妙距離,不至於誰碰到誰。

東淑猜想,興許是因為蕭憲的事情壓在頭上,這會兒自然不用想彆的,也不該想彆的。

東淑本來還想問問他兵部如何,可想了想自己也不太適合問正經的朝堂事情。

如果李衾想說,自然會主動跟她提起,又何必她多問。

何況明日得早起,於是強逼自己不去東想西想。

起初的忐忑過後,許是乏累,許是因為他在旁邊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心,慢慢地倒也睡著了。

隻是清晨朦朧醒來

之間,才感覺身邊多了個人。

因為初醒懵懂,在這一刹那,東淑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裡,是在鎮遠侯府,還是在哪裡。

她嚇得打了個哆嗦,低頭看時,才發現腰間輕輕地搭著一隻手臂。

一塵不染的素緞中衣袖子底下,那隻手修長如玉,她立刻就清醒過來,知道身後的人……是李衾。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抱過來的,明明之前看著沉靜鎮定的很,還跟她隔著距離。

東淑定神望著那隻大手,原來他還是這麼著,有些口是心非的。

半晌,才終於輕輕地挪了過去,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東淑唇角微微挑起,才覺出幾分往日熟悉的安寧甜蜜。

故而雖然成了親,兩人至今卻仍是並未圓房。

直到此刻東淑望著李衾,突然看到他眼中簇簇的火光。

東淑有些心悸,有些害怕,還無端有些委屈。

剛剛李衾的那句話,雖然聽著並沒什麼,可事實上仍是有些傷到了她。

——“我不在意你嫁過他。”

對啊,正如李衾所說,那並不是她所願意的,那他又何必說出來。

本來東淑心裡就曾經為了這件事暗自介懷過,可李衾從未提起。

誰知偏在這時候又說起來。

東淑望著近在咫尺的李衾,終於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的心裡自然是你,可你還是不是先前的子寧,你對我還是不是跟先前一樣?”

“我當然並未變過。”李衾皺眉回答。

東淑一笑:也許李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他還惦記著自己嫁過鎮遠侯。

那麼,廣恩寺的事呢?

不管他知不知道真相中的真相,他是知道發生過的。

他當然是不會說的,可心裡會怎麼想?

“子寧,”想到那件事,東淑的心忽然冷了下來,她垂眸道:“你若是嫌棄我,當初又何必要再度求娶?”

李衾的瞳仁微微收縮:“嫌棄?”

東淑試圖掙開他的手,手腕都給磨得有些疼了:“子寧,放手。”

李衾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終於他一歪頭,向著麵前的人吻落下去。

東淑一驚:“子寧……”才喊了半聲,就給堵住了聲音。

她感覺李衾的動作有些粗魯,就像是生氣之下的舉止。

東淑睜大雙眼,看到他的儒雅的眉眼在麵前晃動。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繃緊,耳畔似乎是他急促呼吸的聲音,又像是透著些亦真亦幻的雨聲,陣陣的襲來。

她無法喘氣,神智也隨著一陣昏沉,手拚命地揪著李衾的衣襟。

直到給他輕輕挪開,旋即十指交握摁在被衾上。

殘存的中衣垂落,有她的,也有他的,細膩柔滑的緞麵輕輕地摩挲在一起,難分彼此,發出蝕骨般的細微響動。

久違的熾烈猛然襲來,這樣強大的,讓東淑暫時</p忘記了先前的疑惑跟不快,隻是身不由己地陪著他沉浸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歡好之中。

下半夜,窗外響起了細密的雨聲,微微的涼意,把夏天的暑熱驅散了些。

沉睡中的東淑給這密雨的聲響驚醒,她覺著不安。

猛然間才一動,就給一雙臂彎抱了回去。

是李衾低低道:“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吧。”

他的聲音溫和裡略帶一點暗啞,像是透著些惺忪未醒的慵懶倦意。

東淑聽了這個聲音,臉紅過耳,不知不覺把臉埋在他的懷中,不敢出一聲。

到天亮的時候,夜雨才總算停了下來。

李衾起身洗漱更衣的時候,東淑還假裝睡著,躲在床內不動。

直到丫頭說李衾已經出門了,才總算慢慢地鬆了口氣。

且說李衾出門乘轎來至兵部。

早有心腹屬官迎著上來,低低稟告說道:“大人,方才宮中內侍省派了人來,說是想審訊鎮遠侯。”

李衾道:“見著了?”

屬官說道:“從大人的意思,並沒叫他們見著。跟他們說鎮遠侯所犯要嚴厲處置,在大人提審之前不便跟外人見麵。他們不大高興,卑職就說起蕭尚書來探的事情,還說因為此事惹了大人很是不快,所以如今嚴加防範,除非是有皇上的旨意……”

內侍省的人當然是奉皇上之命來的,想做什麼,李衾也猜得到。

——遺詔已經歸了皇帝手中,但以新帝的性情,自然仍是容不得自己的眼中釘還存在於世的。

所以才叫內侍司的人過來伺機動手。

既然是那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那麼明目張膽的旨意自然是不會有。

李衾一笑,緩步入內。

到了正堂院之中,才吩咐叫把李持酒帶過來。

底下的人即刻前往大牢,將鎮遠侯提了出來,送到正院之中。

李持酒到了裡間,瞧見李衾坐在桌後,依舊是端方沉靜,可是氣質上仿佛有那麼一點兒不同了。

他心中訝異,可來不及仔細打量,李衾抬頭道:“鎮遠侯,你可反省過了?”

李持酒深深地鞠了個躬,道:“大人,我已經知錯了。”

“這麼快知錯?”李衾掃了他一眼。

鎮遠侯笑道:“當然,官大一級壓死人嘛,我若不知錯,惹怒了大人真的壓死我可向誰說理去。”

李衾聞言冷笑:“又說這種無賴的話,可見你尚未悔過,看樣

子該多關你幾天,等到定了你的罪的時候,你要認錯也晚了。”

鎮遠侯忙道:“大人饒命啊,我真的知錯了,而且我進宮的時候跟皇上求情過,皇上也沒想要我的命,大人就也高抬貴手如何?”

“皇上,”李衾淡淡一笑:“內侍省來了人想提審你,你可知道?你覺著他們會審出什麼來?”

鎮遠侯目光轉動,看到桌上放著一杯茶,顯然是給他預備的。

當即吐舌道:“總不會是又一碗

毒茶吧?”

李衾雙眼微微眯起,能這麼回答,可見李持酒真的一點兒也不笨。

“你還算有點聰明。”李衾淡淡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假公濟私把你關起來,兵部把你關起來,總比宮內把你關起來要好。”

李持酒當然心底清楚,便道:“那我該多謝李大人救命之恩了。不過您護得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啊。”

李衾不答。

鎮遠侯說了這句後,又似笑非笑地說:“其實大人您心裡也明白,當你把那道遺詔交給皇上的時候,我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李衾才道:“你放心,會有人保你的。”

“哦?是誰?”李持酒眨了眨眼,笑問,“大人是說蕭尚書嗎?”

李衾道:“蕭尚書對你可算是另眼相看。”

李持酒把雙臂抱起來,仍是滿臉不羈:“雖然蕭大人看得起我,可是我從來不習慣給人護著。”

鎮遠侯說了這句,發現袖子上沾了一根牢房裡的草棍,便隨手撣了去。

他本來是站著的,此刻就退後一步,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鎮遠侯從桌上拿起那杯茶,慢慢吃了兩口,在嘴裡回味片刻,方長籲了一口氣。

他道:“李大人,你們把那道勞什子遺詔看的比天還大,可知在我的心中那根本不算是什麼東西,對我來說,那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我想都懶得想,且正如您心裡所認為的一樣,我這樣的人,吃喝嫖賭的,也的確當不成那什麼九五之尊。”

李衾聽他驀地說出這樣一番話,眉睫微動,卻是有些詫異了。

他叫李持酒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命把閒人打發了,門口的金魚跟林泉也自站的稍遠,該是聽不見的。

可聽李持酒如此坦然說出來,仍是有些忍不住心頭暗跳。

李持酒自顧自繼續說道:“我對您也實在沒什麼怨念,畢竟您是奉命行事,而且也是在做您以為對的事。何況除了這些大的公事不提,隻說私情的話,如果我是您,隻怕早就把我殺了好幾次了。能做到您這地步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涵養了。”

李衾默然聽著鎮遠侯的話,意外接著意外:他居然這樣明白!

“可,”李持酒嘖了聲,道:“那個皇位嘛,本就不是我的,我也沒什麼興趣,但是……那個人不一樣。”

李衾本來壓下去的心火忽然又冒了起來,但他心裡越是怒,麵上越是冷靜非常,隻淡淡的:“是嗎。”

“是啊,”李持酒點了點

頭,仰頭想了會兒,說道:“如果不是她死了一次,我也絕不會生出那些妄念來,畢竟我都離開京城了,自己也娶了妻子。我當然不會去貿然打擾,可誰叫……大人您沒有好好護著呢。”

李衾覺著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透著冷冷的寒氣,臉上反而露出幾分笑容。

鎮遠侯仿佛沒看出他的滔天怒意正忍而不發,又喝了口茶,道:“大人,我不管您跟她到底怎麼鶼鰈情深,您不能否認,現在的人,是江雪,是我的發妻,就算

是已經和離了,也沒有辦法抹去她曾經是我結發妻子的事實。”

李衾冷笑:“是啊,江雪確實是你的結發之妻,可是你對她如何?你若對她情深,她又怎麼會一病而去。”

“哈哈,原來大人也把我的家事知道的這麼清楚,”李持酒笑了幾聲:“的確,我向來冷待江雪,因為當初我娶她也不過是為她一張臉,我沒什麼可掩飾跟否認的。但就算我親手掐死她,她也依舊是我的妻子。”這麼殘忍的話,他說的雲淡風輕。

李衾目光沉沉道:“嗯,你說的對。那現在呢?”

“現在?”李持酒望著他,“大人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蕭東淑若是沒有死,我就沒有機會。對我來說她是比皇位更重要的,我可以舍棄那個,甚至我的命,隻有她,我勢在必得。”

李衾道:“那麼,我現在殺了你,就一了百了了是嗎?”

“是。”李持酒點頭,“但大人你不會殺我。”

“哦,為什麼?”

鎮遠侯道:“因為你擔不起這個罪名,另外,你沒辦法對她和蕭尚書大人交代。”

此刻,外頭腳步聲加重了幾分,是金魚靠近門邊:“三爺,蕭大人來了。”

李持酒聽了後笑道:“護著我的人來了。咦,我雖然不習慣給人保護,但若是蕭大哥的話……滋味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