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離鄭瑜進門, 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了, 小宋氏麵上隱隱流露出一絲得意之色,放在膝蓋上的手, 激動得顫栗著。
她忽然出聲, “弟妹……”
知知剛替婆母喂了藥, 聽到小宋氏的聲音, 疑惑望著她,“嫂子?”
便見小宋氏望著她的眼神複雜,幾乎隱藏不住的得意和惡意,又帶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同情憐憫, 似乎在等著看笑話。兩隻眼放著光, 猶如歇斯底裡的久病之人臨死前的回光返照, 說不上來的怪異。
小宋氏反複揉著帕子, 享受著這“勝利”前的喜悅,驀地唇邊展開一絲真心實意的笑容, 比以往任何一個笑容都要真實。她抿著笑, 低聲道,“弟妹, 嫂子該跟你道歉,當初要過繼你的孩子, 這事是嫂子沒考慮周全。”
知知不懂她為何提起舊事, 隻嗯了句, 道, “都是過去的事了, 嫂子怎麼今日提起?”
小宋氏愉悅地笑,擺擺手道,“也沒什麼,隻是忽然想起來。咱們妯娌之間啊,本該和和氣氣的……”
知知默不作聲聽著,腦海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為何小宋氏要設計趕走陸承,明明過繼之事是她一直很重視的事。但在這短短的一瞬,知知忽然就明白了小宋氏的用意。
她從來沒把陸承當成自己的孩子,她要的——從來都是有陸家血緣或者說,有陸錚血緣的孩子!
知知猛地起身,抬腿朝外走去。
小宋氏似乎並不驚訝,跟著起身,跟在知知的身後,一起朝外走。
臨到廂房外,裡邊一片寂靜,知知的腳步驟然挺住。
“弟妹在怕什麼?”小宋氏唇邊從始至終,一直帶著愉悅的笑意,仿佛是在欣賞旁人的痛苦,她低笑著道,“弟妹不敢,不如我替弟妹來?”
話音剛落,知知已抬手,不帶一絲猶豫遲疑,堅定推開麵前那一扇門。
然而,廂房內並無小宋氏想象中的香豔或是旖旎的畫麵,陸錚站在一側,衣冠整潔,領口袖口一絲不苟,毫無一絲亂意,他的神情淡漠,眉心帶著厲色,一眼望過來,看得小宋氏下意識背後一涼。
而被她寄予厚望的鄭瑜,則麵如土色,跪伏在另一側。
……
一個時辰前,鄭瑜踏進廂房。
她踏出了第一步,一旦走出第一步,接下來便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難。
鄭瑜眼前一片黑暗,手中握著裝了□□的瓶,緩緩的,一步一步的,朝榻的方向靠近。
手摸到榻的邊沿的那一瞬,她的心跳得很快,幾乎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就在她鬆了口氣,激動地用顫抖的手,拔出瓶塞,朝外灑著藥粉的那一刻,整個廂房忽的一亮——
明亮的火光,將她朝榻上灑藥粉的動作,清清楚楚映在白牆上。
榻上空無一人,她想象中的,陸錚醉倒在這張榻上的畫麵,並未出現在她的麵前,鄭瑜猛地扭過頭,“啊”地驚叫一聲。
陸錚冷著臉,麵上神情駭人,幾乎是用看螻蟻的神色,看著臥倒在榻上的鄭瑜,“鄭女?”
鄭瑜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著麵前的陸錚,腦中閃過無數念頭,背後冷汗涔涔,整個人忽的朝陸錚撲去,跪倒在他的腳畔,微微仰著臉,儘可能將自己最美的一麵,顯露在男人的麵前。
鄭瑜知道自己很美,她的驕縱並非毫無緣由,在徐州時,有多少士族郎君,看她一眼便深陷情網。
她瘦削的身子微微顫栗著,顯得十分柔弱,因跪伏著的姿態,露出胸前一抹白皙,眼神中則充滿了深深的慕孺之色。
鄭瑜見陸錚仍舊麵無表情看著自己,也顧不得臉麵,豁出去道,“妾——妾仰慕郎君。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隻求伴太守之側。”
言罷,見陸錚毫無反應,鄭瑜輕輕咬唇,試探伸出手,緩緩摸到陸錚的靴麵上,白皙纖細的手指,緩慢的動作,令這簡簡單單的舉動,在火光的跳動下,增添幾分隱隱的誘意。
麵對著這樣的畫麵,陸錚毫無動搖,甚至連遲疑都無,厭惡地瞥過跪伏在地的女子,整個人朝後退出一大步,極其厭惡吐出一個字。
“臟。”
“不想死的話,彆在我麵前耍這些手段。”陸錚雙手背在身後,壓根不想碰鄭女一下,對她方才的舉止,更是厭惡到了極點,他不留一絲情麵道,“誰帶你入府,誰送你來,誰同你一起策劃此事,交代清楚,我留你一命。”
鄭瑜撲倒在地上,還未反應過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都主動送上門了,甚至連名分都不圖,白讓陸錚睡,他居然棄她如敝履?
直到陸錚語氣冷漠問了第二遍,鄭瑜才驚覺回神,他算計陸錚不成,鄭氏又自顧不暇,絕不會為了她得罪陸錚,等著她的下場,就看陸錚的一句話了。
這回是哭得真情實意了,她當然怕死,有舒服日子過,誰願意去死?她還這麼年輕,怎麼能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去死?
鄭瑜毫不猶豫將小宋氏供了出來,道,“是宋夫人……是她告訴我,她會為我籌劃,助我入陸府,事成之後,我生下的第一個郎君,要過繼到大房名下。”
“陸大人,我隻是一時糊塗,我——”
鄭瑜還待繼續為自己求情開脫,陸錚已丟下一句冷冷的“閉嘴”。
“閉嘴,老實待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