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大軍集結,除了部分留守嘉城,其餘都跟著陸錚,一起朝射陽去了。
饒過榆關,路上耗費的時間長了半日,但以訓練有素的大軍的腳程,很快便到了射陽城外。
兵臨城下,少帝才真正開始慌了。
“呂相!”一見到呂漸之,少帝便急不可耐開口,“戰胥如何說?他什麼時候帶援兵來?!”
呂漸之麵色沉重,如今朝堂之上,裡裡外外的事,都是他一人操持,已經好幾日未合眼了,但少帝也無暇顧及他難看的臉色,隻一個勁兒問援兵。
呂漸之雙膝跪地,以頭磕地,悲切道,“陛下!不會有援兵了。”
少帝仿佛不肯相信,語氣急促道,“他怎麼不肯答應?!他要什麼,朕都給!呂相,你再擬信,告訴戰胥,朕娶他的女兒!等戰氏女有了孩子,朕必定立為太子!他要什麼,朕都答應!”
呂漸之沉默,隻磕頭,“陛下,戰侯不會來了。”
少帝發狂一般,掃落桌上的茶壺茶杯,來回踱步,猶如一隻困獸一樣。
正這時,又聽到外邊亂糟糟的腳步聲,少帝怒道,“來人!誰在外喧嘩,給朕砍了他!”
喊罷,卻沒回應,少帝大喊了幾句,才有個太監慌裡慌張進來了。
“狗奴才!”少帝一腳踹開太監,然後欺身上前,揪住他的領子,“把那些喧嘩之人砍了!給朕砍了他們的腦袋!快去!”
太監瑟縮在角落裡,磕磕絆絆道,“陛下、陛下……他們、他們跑了……陸侯、不,是陸逆,陸逆攻城,大家逃命去了!”
少帝整個人一怔,用力推開沉重的雕花大門,平日裡奢靡的宮殿,此時一片狼藉,就在他的寢宮之外,就有四處逃散的宮人,神色慌張。
他就站在門外,竟無一人看到他,也無一人停下腳步。
“陛下、”呂相不知何時起身了,站在他的身側,沉重道,“陛下。”
少帝轉過身,雙眼無神看著他。
呂相同樣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大廈將傾,他以為自己會悲痛,卻比他想象中的平靜很多,大概,是早就猜到有這樣一日了。
從遷都至射陽起,他心裡大概就預見了,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他緩聲道,“陛下……”
“降了吧……”
侍衛長衝了進來,大聲道,“陛下,反賊陸逆已入宣武門!”
少帝腦子一片空白,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呂漸之朝後退了一步,沉默著,並不催促。
終於,少帝艱難吐出一個字。
“降。”
這一日,對所有射陽百姓而言,都是難以忘記的一天。
先是傳出消息,反賊攻城,然後便看見滿大街的士兵,從南北城門入,浩浩湯湯、氣吞山河之勢。
射陽百姓本以為,怕是小命難保了,亂世之中,打仗之地,哪有不死人的。
更何況,射陽繁華,按往常的習慣,那些士兵定要劫掠一空。
戰戰兢兢躲了一夜,連眼睛都不敢合上,牢牢盯著堵死了的大門,一家子抱作一團,連聲都不敢出。
漫長的一夜過去,淩晨的街道上一片寧靜,不少躲了一整夜的百姓,鼓起勇氣踏出了門,見到同樣平安無事的鄰裡,彼此交換著信息。
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道,射陽易主了。
射陽宮殿內,後妃們都被關在同一個偏殿內,平日裡珠翠滿頭的妃嬪們,此時滿臉倦意,渾身狼狽擠在一處。
偏殿內一片狼藉,各色美人美則美矣,但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偏殿內外均有人把守,隔著一道簾子放著的恭桶,早都滿了,散發出陣陣惡臭。
換做平日,定然早有宮人運走恭桶洗淨,不敢汙了這群貴人的眼鼻。
但這種時候,自是無人來伺候這群養尊處優的貴主子們。
蘭妃捏著鼻子,頭上珠翠亂糟糟的,聽著身旁妃嬪們說著話。
昨夜為了方便看管,妃嬪們都被統一帶到了這裡,吃苦倒是沒吃什麼苦,那些子粗魯的士兵,似乎規矩很嚴,無一人行奸/淫行徑,但饒是如此,眾人也嚇得不輕。
次日清晨,逐漸緩過來的妃嬪們,才開始彼此說話交談。
少帝的後宮之中,美人如雲,有如蘭妃這樣出身士族的,也有身份低微的宮人侍寢後給了位份的,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盤。
似蘭妃這樣的,自是盼著,家中即便急著送妹妹們去討好新帝,也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撈她出去。
出身低微的,且沒有生下皇子公主的,則無人可寄托,隻得這樣安慰自己。
服侍誰都是服侍,新帝也是男人,難不成會放著她們這群嬌嬌美人不要?換個人伺候,說不定還能繼續當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