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好厲害呀！”
午休吃飯, 被投資商強塞進來的女二號喬妙薇捧著盒飯小心翼翼地接近陶暮：“我看你年紀也不大, 怎麼演技能這麼好？”
大概是因為金主暴露的太早, 本身又是個賣驢牌包的售貨員，並沒有任何天賦和底蘊可言，喬妙薇在劇組的定位十分微妙。那些科班出身的女演員們鄙視喬妙薇的出身和上位途徑，不愛搭理她。寧遠這些男演員們則愛惜羽毛，又怕引起投資商的誤會, 也不愛跟她說話。再加上導演趙辛明晃晃的擺出不喜歡她的態度，劇組的工作人員們也向少跟喬妙薇溝通。以至於明明是劇中分量很重的女二號, 在拍戲之餘卻備受冷落無人問津。
喬妙薇自己也知道自己出身不正且不受待見，除了最初幾次試探性接觸外, 很少再去同劇組的演員麵前晃蕩，以免自討沒趣。這次來找陶暮，一是因為陶暮剛剛進組, 咖位太小, 應該不會當麵掃她麵子；二來則是陶暮的演技確實很棒。喬妙薇希望在陶暮這裡討到一些真經, 至少可以讓她應對眼前的拍攝。
喬妙薇捧著盒飯往陶暮的方向走時，就吸引了劇組不少人的注意。聽到喬妙薇的詢問，這幫人耳朵一動，也做出一副傾聽的模樣。
陶暮總不能說自己上輩子被影帝壓戲壓慣了，日積月累最終爆發。既然少了那十年時光的打磨, 陶暮也隻能厚著臉皮自認：“大概是天賦好。”
喬妙薇：“……”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在劇中扮演女主角的尚弦月絲毫不留情麵的譏諷道：“也不回去照照鏡子。”
“你——”喬妙薇惱羞成怒的看向尚弦月。
身為夏星娛樂力捧的當家花旦, 尚弦月最近兩年星途大好, 去年接的兩部戲都排進了年度收視排行榜前三甲，今年年初則剛剛憑借其中一部電視劇的女主角拿到金百合花獎視後。正值風生水起，氣勢如日中天。
喬妙薇剛剛進組的時候，她的金主就百般叮囑過，在劇組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尚弦月。因此喬妙薇即便被尚弦月一句句罵到臉上，也不敢還嘴。敢怒不敢言又投鼠忌器的模樣，看著十分可憐。
正是午休吃飯的時間，劇組裡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們三三兩兩的坐在片場各處，都看到了這一幕。然而眾人或視若無睹，或抱著膀子看好戲，沒有誰肯站出來替喬妙薇解圍。
陶暮心下一歎，開口說道：“尚老師說的沒錯。”
“你說什麼？”喬妙薇猛的回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陶暮，神色又是惱怒又是狠厲。她沒有想到陶暮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尚弦月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陶暮繼續說道：“喬小姐的問題，是在鏡頭前沒有辦法做出自然的表情和動作。這也正常，畢竟喬小姐不是科班出身，沒有經過係統訓練。一般素人在麵對鏡頭的時候，多多少少會覺得不自在。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去以後多照照鏡子。對著鏡子排練表情動作和台詞。也可以讓助理幫你對戲。什麼時候覺得沒那麼尷尬了，什麼時候就可以了。”
頓了頓，陶暮又補充了幾句：“當然，考慮到走位的問題，你最好再架幾部攝像機，自己邊練邊看，反複揣摩。也可以找幾部電視劇，選幾個你喜歡的角色模仿一下。”
陶暮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尚弦月，笑著提點：“尚老師獲得金百合花獎的那部《瀟瀟雨歇》，其中女主角的人設跟《豪俠傳》的輕靈有些相似。喬小姐若是有意，不妨揣摩一二。若是有幸能得到尚老師幾句提點，至少這部戲是綽綽有餘了。”
輕靈就是喬妙薇在劇中扮演的女二號。陶暮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真的讓喬妙薇跟尚弦月求教演技。隻是給喬妙薇解圍之餘，順手捧一下尚弦月。以免尚弦月因此遷怒他。
如此長袖善舞，八麵玲瓏，喬妙薇自然看得出來。頓時轉怒為喜，笑著接下台階：“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就說呢，尚小姐好端端的為什麼讓我照鏡子。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排練，你們慢慢聊。”
喬妙薇生硬的替自己挽了個尊，立刻拽著助理匆匆離開。尚弦月雙手抱臂，冷眼看著喬妙薇略顯狼狽的身影。挑眉一笑：“你這人倒是心軟。”
陶暮眉目舒然：“我是實話實話。尚老師演技精湛，拍戲時表情動作都很漂亮，而且情緒飽滿，您一定是表現派的吧？”
尚弦月莞爾一笑。她發現陶暮特彆擅長化解彆人言語中的機鋒。而且拍馬屁的功力10級，順杆子搭訕的技能至少10.5級。
“你還是彆叫我尚老師了。大家都在一個劇組拍戲，你直接叫我月姐吧。”尚弦月說著，乾脆在陶暮旁邊坐下來，溫顏笑道：“我聽說你考上京影了？怎麼沒去燕影？”
一般來說，京影出演員，燕影出明星。尚弦月隻看陶暮那張臉就能斷定，他如果考燕影的話，將來不說一線巨星，隨隨便便演幾部偶像劇爆紅一下肯定沒問題。運氣好的話，興許還能爆出個“陶暮年”，就像去年她的“尚弦月年”。
可是進京影就未必了。眾所周知，京影出來的演員一般都會走正統路線，拍電影拍電視劇的風格也大多主旋律。那種劇基本上不會太考慮顏值，像陶暮這種相貌過於俊美氣質過於淩厲的演員反而會讓導演和製片方心生疑慮——擔心陶暮的相貌會喧賓奪主壓製劇情。除非陶暮的演技可以高超到讓人忽略他那張臉。
想到這裡，尚弦月愕然想起陶暮上午拍定妝照時鬨出來的小風波，心下恍然：“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嘛。”
如果陶暮能憑演技壓下他那張臉，那麼選擇京影毫無疑問會給他的演藝事業添磚加瓦。畢竟以京影在華夏娛樂圈的權威和影響力，陶暮隻要能在身上打上京影的烙印，成為京影重點宣傳力捧的學生，那麼他在京影積澱的人脈將毫無疑問成為他事業飛升的底蘊。
尚弦月又想到外麵瘋傳的幾大經紀人想簽陶暮，卻被陶暮以遵守校規為由婉拒的小道消息，頓覺自己看出了陶暮的野心。
說是野心，其實也是一場豪賭。畢竟不是所有藝人都有這樣的底氣，敢拿三年默默無聞換取一個大佬垂青的機會。尤其還要在三年期間不斷拒絕各種功成名就一夜爆紅一步登天的誘惑。尚弦月不知道陶暮能堅持多久，不過她堅信，如果陶暮真能堅持下來並順利得到京影的垂青，那麼未來的華夏娛樂圈必將有陶暮一席之地。
尚弦月自顧自的腦補，又自顧自的為陶暮的野心勃勃所震驚。卻不知道陶暮的目標何止是在娛樂圈內闖下一席之地——他付出這麼多，要的必須是華夏娛樂圈的半壁江山！
不過這些話說來為時尚早。陶暮活在當下，還得老老實實給大家做配。場戲就是殺手無名跟女主角的對戲，這是一場打戲混文戲，陶暮統共有五句台詞，算上標點符號一共十個字。
拍攝期間，因為尚弦月有意結交，兩人之間的氣氛其樂融融。扮演男主角的寧遠就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發現不管攝像燈光如何調整，陶暮總是有辦法找到最精準合適的走位和角度，拍出來的鏡頭哪怕不是最帥的，也是最有質感的。
那些在偶像演員身上百試百靈的刁難手段，放在陶暮身上似乎毫無用處。而隨著陶暮不斷的嶄露鋒芒，之前暗搓搓刁難過他的燈光和攝像也開始轉變態度——這一點從陶暮在鏡頭中越來越漂亮的打光和拍攝角度上都能看出來。
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
寧遠心知肚明，他暗示劇組成員刁難陶暮的舉動，從某種角度上講，也可以看做是寧遠在向整個劇組彰顯話語權。
在整個拍攝期間，導演身為片場無冕之王，要有自己的話語權；投資商和製片方身為金主，要有自己的話語權；演員身為一部劇的重要標配，也必須擁有自己的話語權。
這也是寧遠幾次三番暗示燈光攝像化妝師刁難陶暮，趙辛等人明明知道卻不開口阻止的原因。
可是現在，倘若陶暮能在寧遠的重重刁難下站穩根腳，雖然彰顯了陶暮自身的潛力，卻也在無形中打臉寧遠。屆時寧遠在劇組的影響力將大不如前。更嚴重的，甚至會影響到寧遠在夏星娛樂的地位。
寧遠心高氣傲，當然不能接受這種局麵。而站在寧遠背後的經紀人，也不想看到趙可平真的簽下陶暮，從而在公司討要更多資源，拿到更多話語權。
換句話說，陶暮在《豪俠傳》劇組的勢頭，必須得到遏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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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殺手無名的武器是柄軟劍，趙辛看重陶暮的重要因素又在打戲部分。為了更好的塑造角色，陶暮不得不在私下挪出更多時間排練軟劍動作。每天兩點睡，五點起是常態。練劍之餘，還不忘密切關注大洋彼岸的M國股市，以及國際石油期貨市場的變動情況。
時間越來越不夠用，好在《紫霄》這邊的戲份已經差不多了。就在陶暮進組《豪俠傳》的第三天，他在《紫霄》這邊的替身戲份徹底殺青。
雖然陶暮隻是個武替，因為陳益謙很看好陶暮的緣故，他還是給陶暮辦了個小小的殺青宴。說是殺青宴，其實就是當天的盒飯多添了一道肉菜。期間沈毓還跑過來拽著陶暮的手依依惜彆，不斷叮囑陶暮把他的電話號碼從黑名單裡拖出來，不然就要天天去《豪俠傳》劇組探班。把陶暮煩的不行。
而在另一邊，離開《紫霄》劇組後，陶暮也有更多時間琢磨殺手無名這個角色。尤其是打戲部分，為了將青蛇軟劍的招式練得更漂亮，陶暮還特地請了一位老師教他水袖——主要是教鞭法的老師太稀少了。而且陶暮覺得以原著對殺手無名的招式描寫，行雲流水陰柔狠辣，好像水袖的部分動作更加符合。至於氣質方麵，陶暮覺得自己可以硬凹。
不管前世那些人對陶暮有多少非議，都不能否認的一點就是陶暮是個很能吃苦的人。尤其是在“為達目的”這一點上，陶暮既能對彆人狠，更能對自己狠。所以每天拍夜戲拍到後半夜一兩點鐘，第二天早上四點鐘繼續起來練習武打動作，拚著渾身上下到處都是淤痕擦傷，在短短七天內把所有動作練到如臂使指。
同劇組的人親眼見證了陶暮是怎麼把武術動作從漂亮硬生生磨到驚豔。所有人哪怕嘴上不說，心裡也都在感慨。包括武指老師在內的一大票武行們更是對陶暮心服口服。就在所有人都覺著陶暮肯定能憑殺手無名這個角色一夜爆紅的時候，一道噩耗傳來——
是趙導親口告訴他的，殺手無名這個角色不用他了。替代他的是夏星娛樂某位大股東的公子，一個想出風頭所以進娛樂圈玩票的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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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辛找陶暮談話的時候，陶暮正在跟男主角的武替對戲喂招。晚上要拍一場大戲，就是男主角和殺手無名初次見麵的那場追逐戲。因為要吊威亞，還要在影城內拍攝兩人圍繞金陵城打鬥的宏大場麵，期間還需要群眾演員扮演王府護衛和護城軍，舉著火把在街頭巷尾配合男主擒拿無名——沒錯這還是一場夜戲，種種因素疊加起來，使得場麵調度十分困難，所以劇組才會把這場戲拖到後麵拍。為的就是讓陶暮儘快融合進劇組。
事實證明，陶暮的表現並沒有讓大家失望。僅僅十餘天，陶暮就進入狀態，不論是文戲還是打戲，都表現的非常細膩且令人驚豔。
確實是個好苗子，奈何時運不濟。
趙辛看著麵前的陶暮，微微一歎。入行多年練就的鐵石心腸難得浮現幾絲愧疚的漣漪：“……你也知道，夏星娛樂是這部劇的最大投資商和製片方。要頂替你的人是夏星娛樂大股東的親侄子……”
趙辛欲言又止，看向趙可平——為了順利的打發掉陶暮，趙辛連老朋友都叫來了。主要是自己實在不好意思勸陶暮離開。畢竟陶暮進組後，為了演好無名這個角色付出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裡。
可惜個人的努力再真誠血汗，也抵不過資本的一句話。
趙可平也十分愧疚：“老板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極力反對過。可是公司有人告密，說你並非夏星娛樂的簽約藝人，我私下從外麵找人來演無名這個角色，是出於私心，是置公司的利益於不顧。還有人說我是故意針對寧遠。”
寧遠就是《豪俠傳》的男主角。也是近兩年圈內很火的一位從三線擠入二線的小生，因為接連拍了幾部大火的偶像劇和古裝劇，正值上升期。陶暮知道寧遠打從自己進組那天起就對他抱有很強的敵意和戒心。估計是怕陶暮在電視劇播出後買通稿拉踩——畢竟陶暮在劇組的表現有目共睹，而趙可平又向來喜歡搞捆綁營銷這一套。
“寧遠的經紀人直接把事情捅到大 boss麵前，一點旋轉餘地都沒給我留。再加上你並非夏星娛樂的簽約藝人，公司又想哄大股東開心……”趙可平再次強調陶暮沒有簽約夏星娛樂這件事，一臉的為難愧疚。
不過趙可平的理由也很說得通。這部劇本來就是夏星娛樂投資的，現在夏星娛樂的太子爺想來玩票，看上了陶暮的角色，而陶暮又不是公司的藝人，不論從哪個角度講，夏星娛樂都沒有為了成全陶暮委屈自己的必要。
趙辛其實比趙可平更愧疚。他原本堅持用陶暮來著，因為陶暮的表現真的很符合他的審美和拍攝要求。奈何夏星娛樂的大股東財大氣粗，直接表達了有意投資趙辛拍電影的意向——趙辛為了這部原創電影準備了兩年多，卻一直找不到靠譜的投資和發行商，都快成了一塊心病了。現在有人主動跳出來接盤，這個橄欖枝趙辛不可能不接。
說到底，趙辛跟陶暮的交情，也並沒有到委屈自己成全陶暮的地步。
不論趙辛還是趙可平，都想過陶暮得知這個消息後肯定會鬨，甚至做好了被大罵一通的準備。
卻沒想到陶暮聽完兩人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直接問道：“那我是今天就離組嗎？”
趙辛和趙可平兩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