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球坐在閒魚的肩膀上,線條細的爪爪不停的撓著身上染濕的那一縷毛毛,待那簇濕毛徹底變乾,才慢悠悠抬起臉,掏出已泛黃的竹竿抱緊漂起,並緩降在被封閉的禦簾前,吃力的用小爪子劃拉著垂下的簾幕。
厚藤四郎站起身,想要去幫茨球將簾子扯開,藥研卻伸手攔住了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向他搖搖頭,並看向發泄過情緒後,一直抱著杯子沉默不語的閒魚。無論是鶯丸的茶,還是光忠送來的食物,她都沒有拒絕的乖乖收下,和她說話也會得到回答,努力維持著和平時一樣的樣子,藥研知道她是不想給彆人添麻煩。
停在原地不動的話,人隻會越發沉浸在往事中,藥研希望能有些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果然,茨球扒拉禦簾的聲音在安靜的房子裡很是清晰,閒魚回過神來,起身走到茨球身後,將封閉了四十年的簾幕打開。
攜著櫻與桃香的暖風撲在臉上,散落的花瓣輕吻般擦過沒有血色的蒼白皮膚,陽光離開了阻隔直直的照射在閒魚和茨球的身上,讓他倆動作一致的,用手掌遮擋住眼睛。
被封印四十年而失去溫度的身體在日照中回暖,閒魚接住向上跳躍的茨球,在它的期待的目光中選中一截花枝,猶豫道:“阿櫻,可以嗎?”回答她的是櫻樹細微的顫動,和自行折落的花枝。閒魚忙伸手接住,並將那開滿花朵的枝截遞給茨球,取代了它那抱了幾十年,已經發黃變色的竹節。
收獲了漂亮的花枝,又等到疼愛自己的人醒來,茨球收獲的是雙倍的快樂,它伸爪摸了下閒魚的臉頰,揪下一朵開得正好的桃花,插在了她的耳邊。
“謝謝你。”閒魚閉上眼睛,將茨球抱入懷裡。
時隔四十年,神域境已大變了模樣,櫻花與桃花仍在,隻是諸人的寢殿擴大了幾倍,以往草木淩亂過於荒涼的庭院,也被重新整理,道路的石階和水麵的小橋,被安置的頗有意境。
“要去外麵看看嗎?”一目連走到閒魚身邊道。
“我……”在可能要直麵的時代橫溝前,閒魚猶豫了。
一旁的神明提了建議後,便沒有催促,而是伸手撥弄著樹梢的鳥兒。閒魚轉頭望著他的側臉,除了恢複的眼睛之外,他看著沒什麼變化,既沒有高天原神明的傲氣,也沒有她臆想中鍛造神的煙火氣,莫名的,閒魚不安的心平靜下來,她點頭道:“那我出去走走。”
一目連微微笑起,輕聲道:“去吧,我的巫女。”
見閒魚主動離開了房間,膝丸趕忙跟了上去,卻被鶴丸出手拽了回來,他道:“這種時候還是讓她一個人呆會兒吧,有我們在身邊連哭都得先找個借口。”
膝丸停下腳步,想想也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卻發現留下他之後,鶴丸自己跟了上去。膝丸立刻伸手將他按住,道:“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哪有啊,我說的是不要跟在她身邊,但悄悄尾隨的不算啊。”鶴丸無辜道。
“……”還能這樣???
神域境的小河旁多了兩顆菩提樹,閒魚走過的時候,便聽到數珠丸溫和的誦佛聲。注意到有人接近,他停了下來,明明是閉著眼睛,卻朝著閒魚的方向頷首道:“醒來了啊,姬君。”旁邊的江雪左文字聞言一同睜開看過去,相比於數珠丸,他的氣質偏為冷感,道:“我是江雪左文字,小夜…多謝你照顧了。”
閒魚搖搖頭,忽然想到數珠丸閉著眼,便道:“是小夜照顧我才對。”江雪隻當她在自謙,可閒魚自己卻是認真的,她道:“我啊,琴棋書畫不會,洗衣做飯嫌累,總之是什麼都不擅長,怎麼能照顧得了小夜呢。”倒是小夜還有大家,一直在遷就粗心大意,又感情用事的她。
聽到閒魚這麼說,膝丸麵浮上心酸,不等他上前安慰,便聽到江雪直白道:“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這家夥會不會說話啊!”“沒錯還是我過去和他聊一聊吧!”“冷靜啊膝丸!長穀部!”厚和藥研一左一右按住超級護短的弟弟丸和主控君。
沒有在意禦簾後麵傳來的騷動,江雪道:“話雖如此,可所謂的關照,也不僅僅隻是在那一方麵吧,歸根結底,還是取決於小夜的想法。那孩子…很喜歡你。”他握著佛珠的手收緊,道:“我很慶幸,擁有了這段安穩生活的記憶,那麼接下來…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嗎?”蘇醒之後,他享受在神域境沒有戰爭的日子,卻也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處境。他們因是戰爭工具而被時政選中,或者會有一天回歸那樣的生活。
溯行軍被消滅,鍛造神的詛咒也已經消失,他們與時政,與審神者之間的契約同樣被斬斷。刀劍如今已經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化形,可儘管如此,所有醒來的付喪神們還是選擇留在這裡。他們想要回報,給予棲身之地,給予自己選擇命運機會的恩情。沒有了時政的契約,他們與這位前審神者之間,卻又被新的羈絆相連。
江雪的話,讓在場所有自行化形的刀劍停下手中的動作,閒魚的選擇,決定了他們未來一段時間的方向。
隻是閒魚本人很茫然,或者說她從未考慮過這方麵問題,隻是單純的將付喪神視為自己的責任,也想要有更多更多不會離開的家人。聽到江雪這麼說,她才意識到原來不僅要解決住宿問題,還得給退休職工們安排工作???苦惱的搔搔頭發,閒魚問道:“那你會跳神樂舞嗎?”
回答她的是江雪麵無表情的凝視。
這下可是難為到魚了,她道:“我就這個需要彆人幫忙,可你也幫不上啊。”
“和戰爭無關的,我可以做。”江雪頓了頓,更為明確的提醒或試探道:“戰爭…不能避免的話也……”
“哦,那個我可以自己上。”閒魚打斷,重複問道:“那你會跳神樂舞嗎?”這是她唯一需要彆人援助的。
回答她的還是江雪麵無表情的凝視。
禦簾後的膝丸感慨道:“姬君長大了。”“不愧是主,語言交鋒你來我往言辭犀利絕不吃虧!”長穀部十分感動。清光坐在倆人身後眯起眼睛,道:“這根本就是不同生活環境造成的雞同鴨講吧。”熟悉的場麵。
不過好在,有人轉移注意力後,也稍微恢複了些精神。
相顧無言的漫長沉默過後,閒魚告辭離開,她走到後院的金魚草田,正麵遇上了山姥切國廣和他的兄弟崛川國廣。忽然的碰麵讓被被一怔,他顧不得被單的下滑,呆呆道:“早…不、不是早,你醒了啊?”
“嗯,讓大家久等了。”閒魚應道。
“那…那就好了。”山姥切說完,伸手拉起被被遮擋住通紅的臉。看到他的樣子,堀川偏頭笑起:“兄弟太緊張了呢。我是堀川國廣,日後請多指教。請問已經見過兼先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