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花在雨中仍倔強的高抬著頭,藍紫色的花瓣隨水流劃過而舒展,像小姑娘破涕為笑的圓臉。閒魚側靠在窗邊,一手撥弄著古琴的十三弦,斷斷續續的音調傳出,組成並不流暢的旋律,似是祝禱豐榮的神樂,又似是節奏放慢的青鳥。
聽著這噪音,在屋中整理書架的歌仙皺起了眉毛,但他沒有像平日那般上前念叨一頓,反倒是望著閒魚半闔的眼睛歎了口氣,隨即繼續低頭整理數百年積累的書卷。
從另一個世界歸來後的這些年,閒魚一直沒有沉睡,儘管她醒著,精神越是一日比一日不濟。繼國兄弟還小的時候,她還會來幫忙帶孩子,可等他們長成離開神社,閒魚便一下子沉寂起來,原本喜愛熱鬨的她十數年都未曾踏出神域境,隻靜靜的在屋裡發呆。她的疲憊顯而易見,但又固執的不願休息,仿佛在等待,再不願錯過什麼。
後麵陸續蘇醒的鯰尾和骨喰被弟弟們推著去果園采摘蘋果,在路過閒魚窗口的時候,鯰尾停下腳步,在籃子中挑挑揀揀的一會兒,找出最大最紅的一個,塞到了她的手心裡。在走之前,還順便將她的劉海拍平道:“很甜的,要吃完哦。”
骨喰懷裡抱著兩個籃子,直接將那張漂亮的臉擋的嚴實,儘管如此他還是艱難的頷首叮囑道:“吃之前請記得清洗。”雖說神域境沒灰塵也不生蟲子。
“我知道啦。”她打起精神來應道。
隻是在藤四郎們離開後,閒魚從彈琴發呆變成了抱蘋果發呆。被燭台切抓去和麵的長穀部見狀,跟著落寞的沒了繼續揉麵的心思。
…
神社外,鶴丸盤腿坐在鳥居上啃蘋果,身邊是一排分食果肉的鳥兒,鳥居下信徒絡繹不絕的走過,卻沒有人留意到上麵的他。為了擺脫一些麻煩,閒魚和付喪神們使用了術讓麵孔不會被普通人記住,同樣的存在感也稀薄了起來。
“師父,坐在鳥居上太失禮了。”
古板嚴肅的聲音從下方傳來,鶴丸眼睛一亮,將手裡的蘋果啃碎散在鳥兒身邊,自己則擦擦嘴一躍而下道:“哎呀這不是岩勝嗎?真是稀客啊!”
聽到他嘴裡的抱怨,繼國岩勝嚴肅的臉露出一絲笑容,低頭行禮後才道:“師父,請原諒我,因為長孫誕生,才耽誤了原定來探望您的時間。”
鶴丸聞言嚇了一跳道:“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小岩勝竟然有孫子了。”在神社待時間長了他都忘掉了,戰國時代30多歲有孫子太正常了。
“是的,我也很意外。”岩勝冷峻的臉浮現出一絲尷尬,之前帶著妻子去探望居住在深山修行的弟弟和弟媳,結果卻錯過了長子的婚禮,幸好還能趕上孫子出生。說到這個,他便又收起笑容,語帶緊張道:“是這樣的,今天是那孩子誕生的第七日,不知殿下能否為他舉行禦七夜的儀式……”
鶴丸一愣,隨後擊掌道:“對哦,來得正是時候!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叫魚醬出來。”新生兒的到來,沒準可以讓無精打采的她恢複精神。
方才還站在麵前的人一下子便消失了,繼國家的武士和岩勝的妻子都嚇了一跳,擔憂道:“夫君?”“不必擔心,我師父向來是這樣的性格。”岩勝安撫著。
鶴丸師父的相貌和性格並不相稱,當年他第一次在他麵前動手,是追趕騷擾村民的強盜的時候,師父拔劍的身姿如鶴般皓麗優雅,出劍的銳利卻又不輸任何強悍的武士,他第一眼看到時,便希望成為那樣行止優美的存在。
回想著過去,岩勝有些出神,正在這時,長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他不安揣測道:“巫女殿下會同意給孩子做禦七夜的儀式嗎?”畢竟那位巫女大人可是連將軍和天皇的麵子都不給,難以想象她會做這樣的小事。
“會吧,魚姬殿下是個很溫柔的人。”岩勝道。
對於繼國兄弟來說,風神巫女是如同義母般的存在,未下山之前他們有一半的時間在她身邊度過。隻是就算是岩勝也不明白,巫女和她身邊那些同樣不老的武士們,究竟是什麼關係。這件事,他也曾經問過鶴丸本人,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
[是家裡人啦,一起吃吃喝喝,上了戰場也能放心把性命托付的人。]
岩勝很羨慕這樣的關係,所以他和弟弟也成為了那樣相互信任的親人。
在等待的過程中岩勝將妻兒帶到了當年他和母親一起住過的神務所處,無論多少年過去那裡始終都留有他和弟弟的位置。而鶴丸則回到了神域境裡,他匆匆忙忙跑到閒魚的寢室,見她正在發呆,便直接走過去一彈額頭道:“想什麼呢魚醬?”
閒魚連忙捂住自己的腦門道:“沒想什麼,找我有事嗎?”
“唔……”鶴丸蹲在她麵前靜靜的看了會兒,忽然伸手捏著她的臉頰往兩邊拉扯道:“確實呢~不過在此之前,魚醬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抬頭疑惑的打量著他,閒魚搖頭道:“沒有啊。”
“這樣愁眉苦臉的,看著可不想沒什麼的樣子啊。該不會是,我又哪裡惹你生氣了吧?”鶴丸半蹲在她麵前琢磨道。
“真的沒有啦,你不要胡思亂想。”她有些哭笑不得的伸手拽拽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