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鶴發修者,沈逐仙君雪色長發,容貌冰冷俊美,身姿高徹,仿佛連長長的眼睫都是漫天風雪,集齊了世間所有神秘莫測。
而程長老鶴發耄耋,身形佝僂,看上去隻是一個最普通的老人,兩人的修為更是大若溝壑,這其中差距不可謂不大。
她後悔也沒有用。
在修真界,師徒關係堪比父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就是師父,徒弟要一輩子孝順師父,忘恩負義或者叛出師門這種事,是會被戳脊梁骨的。
少女微抿櫻唇,垂下眼瞼,遮去一絲懊悔。
殊不知另一邊,程長老比她還要懊悔。因為他見到了虞驚寒,少年的資質、根骨超然無雙,比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秦巡還好上幾分!這讓他的心火燒火燎般充滿了懊悔!
歸元宗有規定,每一年新弟子入門,各峰長老都隻能收一名作為親傳弟子,其餘從內門弟子中挑選,就是為了杜絕惡性競爭。他收了虞飛雪,短期內是不能再收新弟子了。
想到這裡,顧不得淩霄仙君在場,程長老活像是一夜之間老了三歲,眉眼明晃晃寫著失望。
他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
待淩霄仙君審閱完這批新弟子後,他對虞飛雪開口了,“本座先前過於冒昧,你們這群新弟子初來乍到,尚未結束課業,是本座考慮不周,收徒一事不如另議。”
虞飛雪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師父!”
她沒有想到,到手的師父還能像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
秦巡心道不好。
見未婚妻還怔愣著,他心裡暗暗叫一聲,替她跪下:“程長老,修士一言九鼎,當駟馬難追。你已收飛雪為徒,入弟子錄,怎麼能出言反悔!心緒反複,不利於道心修煉,天道可是見證了這一切!”
秦巡愛對著天道發誓,他也知道,天道是無數修仙者的咽喉命門。
一大頂帽子扣下來,程長老如遭雷劈,身子搖搖欲墜,發覺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認了虞飛雪這小女娃做徒弟,不去想虞驚寒。
可這真的能做到嗎?
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晃,他真的能不心生惦記?
程長老自知無法做到,他心中有一分希冀,又去掉了自稱本座,對虞飛雪語氣和善道:“我看過弟子錄,那虞驚寒是你兄長,你可否托話給他,讓他十年內不拜他人為師?”
新入門的弟子要上十年課,這十年內,如果虞驚寒根據表現進入內門,他就能收徒了。
此話一出。
虞飛雪還能不清楚,程長老是因為誰拒絕了她麼?
一時之間,她眼眶酸澀,有點受不了。
在雲州城虞家,她是眾人掌心裡的明珠,虞驚寒這個表哥則時常遍體鱗傷,他地位卑賤,誰都能欺負他,大家都說她是天命神女,說他是克母、父不詳的天煞孤星。
他不如她。
這麼才進仙門一天,就反過來了呢?
資質根骨這種東西,真有那麼重要嗎?
她咬了咬唇,滿心不甘。
“程長老放心,我們會給他帶話的。虞師弟他跟飛雪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表兄妹,關係很好,你待飛雪好,虞師弟一定會心存感激的。”虞飛雪噙著眼淚沒回答,秦巡已經替她慷慨應下。
實際上,他們倆心知肚明,自己絕對不會給虞驚寒帶話,如果虞驚寒真的拜了程長老為師,哪有飛雪的位子在。之所以答應下來,是為了釣著程長老,讓他對飛雪好一點。
作為天之驕子,秦巡也無比忌憚這個師弟,不會給對方往上爬的機會,他巴不得對方在外門繼續耗著。
虞飛雪受不了這個屈辱。
她眼淚汪汪地開口,想到早上的驚豔,口氣流露出一絲埋怨:“阿巡,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淩霄仙君也沒有徒兒。”
秦巡挑了一下眉:“飛雪,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而是全宗上下皆知,淩霄仙君他一個沒有七情六欲的人,他孑然一身,沒有孩子,也從不收徒。”
再說了,淩霄仙君是他秦巡認定的師尊,他怎麼可能拱手讓給道侶呢。
翌日,葉清迷迷糊糊之間,被人從被窩裡扒拉出來,他刷牙洗漱,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奇怪地問:“我那麼早起來做什麼?”
他到小盆裡洗了一把臉才清醒過來,對哦,我修仙啦!
他把自己床上的小被子疊起來,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塊,才興奮地坐上椅子,對父親道:“爹,我修仙啦!”
裴玄淡淡應了一聲,給兒子套上衣服,抓著兒子的腳,把小靴子也套上。
他本該滅了歸元宗滿門,若不是為了兒子,歸元宗這個地方,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次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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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宗很大,由各峰和諸多建築組成。
每一批新入門的弟子,要在學堂進行長達多年的課業,分為“禦劍”、“丹藥”、“煉器”、“禦獸”、“靈植”、“符籙”、“醫藥”等課程,普通弟子可選其中幾門,作為一技傍身,優秀弟子則可提前結業出師,進入內門。
按照景乾師兄的說法,如果找準了方向,也可選擇其中一門,比如秦巡就是主修劍術,其餘課根本不見蹤影。
晨鐘響起,山穀間無數的鳥被驚起。
山峰外一群年輕弟子,像葉清一般天不亮就起床的很多,大家都是渴望修仙、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按照方位在山峰處分流。
因為根據八卦陣,弟子們被分入八個班,葉清是乾班的一名新生,虞驚寒和燕赤離也是乾班,班裡還有不少熟人。
虞飛雪步入時,她的目光在虞驚寒臉上滑過,最後悶不吭聲,選定了一個靠前的蒲團坐下。
虞飛雪一生順風順水,實際上她的心事跟普通少女一般好猜。虞驚寒一眼就從對方躲閃紅腫的目光中猜到了,對方有事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