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1 / 2)

三日後。

一艘可追風逐月的飛船,緩緩停在雲州城的港口,飛船巨大,幾乎隱天蔽日。

有人嚇壞了,神色駭然道:“這是什麼!”

歸元宗弟子熱心解答道:“師弟師妹們,這是咱歸元宗的飛行法器,是萬年前最偉大的煉器師經過千錘百煉打造而成的,可容納上千人,船體是一座隕落的鯨骨,它能守護我們,瞬息千裡,抵達世界的儘頭。”

“原來如此。”

難怪空氣中有隱隱約約的海嘯和鯨鳴,仿佛這艘飛船越過了萬年的時光洪流,能破開一切驚濤駭浪、驟風暴雨,擁有一往無前的銳意,這實在震撼人心。

沒見過世麵的幼童少年們,紛紛都被鎮住了。

“師兄,煉器是什麼?”

這位師兄腳邊,葉清抬頭問。

“小師弟,煉器就是打造神兵利器。”做新手引導的師兄,應該是歸元宗弟子裡脾氣最好的一個了。

他耐心給無數未拜入仙門的師弟妹,解答各種看上去幼稚可笑的問題。

隻是隨著葉清這一問,該師兄想起宗門內,煉器執事曾描述過的一個畫麵,他說,數萬年前修真界極為燦爛,擁有諸多絢彩斑斕的一切,大乘滿地走,化神多如狗,頂級煉器師更是多如牛毛。可隨著靈氣日漸稀薄,踏破虛空的道路變得狹窄,修士們日漸隕落,神光不再了。

一名頂級煉器師曾誌得意滿地這樣評價,“隻要有圖紙,煉器師可以製造三界最霸道的暗器、世間最宏偉的浮空船艇,在這個領域裡,我們幾乎無所不能。”

可當他隕落前,他卻滿懷遺憾地閉上眼,他說:“限製煉器這條路的,不是永遠重複前人的經驗圖紙,而是一位修士的想象力走到了儘頭。”

這樣的前後反差,令人心驚肉跳。

說明修真界是真的在走下坡路了,隱隱和“滅世之災”相合了。

這位師兄正在遊神之際,他的衣角被一隻小手拉了一下,這個人類幼崽興奮地問:“師兄、師兄,這個飛船能在天上飛,那能沉入海底嗎?是海陸空三棲嗎?如果我們在天上飛,遇到降雨怎麼辦,有沒有自動擋雨的屏障?”

師兄:“欸欸欸?”

這邊在做新手引導,另一邊在登記家屬。

“請問姓名?”負責登記的弟子,頭也不抬。

“葉玄。”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撞、雪川飛濺,極為悅耳,驚得登記弟子抬起了頭。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的人,如今聞“玄”變色。

據說某宗門的長老玄陽子,受不了這個仿佛被施加詛咒、凝結血色的字,硬是力排眾議,改為了澄陽子。

弟子迅速抬頭一看,麵色緩和了許多。原來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烏發藍衣,眉眼深邃,凝視人時,眼神淡然不含一絲感情。

天幕純淨,照在此人衣袍上,折射出一股驚心動魄的幽藍色,看上去清冷高潔,一種返璞歸真的厚重感。

寥落的,孤寂的,又是充滿神秘的,仿佛給對方一柄劍,對方能劈開天地間無數蒙昧混沌,阻擋一切颶風。

可再定睛一看,確實是凡人無疑。

真是令人心折的氣質,像一名高高在上的仙君。

弟子恍惚了,不知不覺失了神。

回過神後,發現自己心臟還微微麻痹。

“請問是什麼關係呢?”再詢問時,這位弟子語氣已經變得小心翼翼。

“葉清的父親。”

登記弟子翻名單,發現葉清是一個三歲的小娃娃,很是吃了一驚,難以克製地心生憐憫。

鰥夫幼崽啊,這麼年紀輕輕就喪偶,獨自帶娃,可真是不容易。弟子不敢把這份憐憫宣之於口,總覺得會輕賤了對方。

“爹爹!”葉清跑了過來,熟練地抱大腿。發現被父親抱起,葉清有點不好意思,掙紮了兩下,“爹,我最近好像吃胖了,我重不重?”

“不重,你很輕。”裴玄道,雙眼微闔,攏緊了孩子。

他是渡劫期墮仙,即使葉清有兩百斤,他都能一輩子抱著,更何況葉清如今輕得像一片羽毛。裴玄唯有結結實實抱著,才能心生一種活著的感覺,仿佛他孤寂的生命就此完整了,前所未有的安然踏實。

他一生冷血寡情,踏過屍山血海,為了活命殺人無數,存活於世唯有葉清一個寶貝逆鱗,他怎麼會認為對方重……

幼崽活潑可愛,鰥夫的動作也溫柔得不可思議,落在歸元宗弟子眼裡,就是一副凡人父子相依為命、極為可憐的畫麵。

他快速做好了登記,語氣鄭重道:“已經登記在冊了,你們已經是我們歸元宗的一員了,今後如果有困難,可以隨時向宗門求助。”

這位弟子滿懷熱血,難免多說了幾句,他不知道,跟自己對話是全修真界的魔頭,對方懷裡的幼崽,是魔王的獨子。全修真界最不值得同情的,八成就是這兩人。

裴玄微微一頓,頷首後,抱著孩子走遠了。

這一抱,葉清半天沒下去過。

歸元宗弟子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修士大多孑然一身,修真界幼崽出生率低,使命寵孩子才是正常的。

整艘船上很熱鬨,

飛船衝過棉絮般的雲層,炫目的陽光、還經過烏雲層層疊疊的雷澤之地,數百名新弟子俱都滿眼震撼。

葉清也趴在甲板圍欄上,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伸出一隻小手,覺得自己手可觸摸軟綿綿的雲朵、淡淡的霧海。

“一群土包子。”秦巡不屑道。他渾然忘記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個剛踏入仙門的小皇子,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曾被歸元宗這艘飛船震撼過,從此對“得道長生”、“飛升成仙”充滿了野心和渴望。

如今的他一跨越了階級,忽然就選擇性遺忘了過去深陷凡間的自己,否定了過去沒見識的嘴臉。

“爹,遠了,雲州城遠了。”

雲朵如鱗的天空中,飛船掠過雲州城郊外剛翻耕田野、順山勢的河流和一座座村莊,葉家村成了一個黑豆大的小點。

葉清感情細膩,一出生就在雲州城,如今看到這繁華大城逐漸遠去,突然“嗚”了一聲,哭了出來。

眼淚就像小珍珠,不斷地、不停地滾落下來,小臉埋在父親懷裡。

葉清是一個乖小孩,出生在繈褓後一直在笑,很少哭,這一哭讓裴玄方寸大亂,心裡塌了一塊,他輕聲哄勸。

眼淚是有感染力的。一艘船上的少年幼童,雲州城的土著也都哭了出來,“爹!娘!姐姐!大黃,我養了十年的狗!”

歸元宗弟子:“!!!”

怎麼會這樣,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秦巡更加瞧不起這群新弟子,哭什麼哭,男兒有淚不輕彈。

他努力回憶自己離開東陵國的場景,隻能想起他在千軍萬馬的禁衛軍豔羨護送下,登上仙舟時的意氣風發。

東陵國城池高聳巍峨,朱紅大門是一座牢籠,導致他深陷宮廷鬥爭,眼界一直那麼小,他走的時候迫不及待,胸腔裡滿溢的都是我要成仙、手可摘星辰的豪情萬丈,哪裡會有留戀。

他沒注意到,自己未婚妻眼角也有一絲淚痕。

好在飛船很快抵達宗門,高高的山巔之上,歸元宗美輪美奐,裹在仙雲繚繞之中,有粼粼波光、萬裡湖泊,各峰之間青翠蔥鬱,還有一隻仙鶴從他們頭頂悠然掠過,發出嘹亮清鳴。

這一切宛若空明澄澈的人間仙境,很多人一下子就忘記了哭。

“哇好美。”

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宗門嗎?無數人心潮澎湃。

眾人看到的是歸元宗氣勢競秀、充滿仙家氣象,唐希卻是魔怔的樣子,表情微微恍惚。

他眼中閃過的不是如今完好無損的巍峨宗門,而是日後被漫天血雨摧毀一切的歸元宗,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那些禦劍而過、人物俊秀的歸元宗弟子,此刻言笑晏晏,日後卻一個個白衣染血,死在戰場上。

畢竟誰能想象得到,海晏河清的修真界,跟魔域之間會爆發一場戰爭。

唐希是死在戰場中的一名修士,卻不是最後一個。

他也哭了,一縷殘魂在泣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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