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喬墨(2 / 2)

翻身坐起,喬雙鯉接了杯水,直接灌下去。冷冽的水掠過喉嚨,喉結微動,長長呼出一口氣。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臉,轉身嘩啦啦翻箱倒櫃,從最底下掏出來個月餅盒。端著猶豫片刻,鏗地打開蓋子。無數毛球,毛絨小魚,小皮球翻滾著掉落在床上,堆成小小一座玩具上。

裡麵有老貓們送給他的禮物,還有溫教授送他的毛球。喬雙鯉乾咳了兩聲,羞赧摸了摸鼻子,做賊心虛似的左右看窗簾拉上了,門也已經關緊,這才放下心來,認認真真把攤平在床上的玩具堆成個小山,尖尖上放了個毛球,然後——

“嗚咪!”

蹭的一下,人形化為黑影,搖搖欲墜的小玩具山被折耳大魔王稀裡嘩啦推倒,小黑團子滾在一堆毛球裡,四爪伸展,露出毛絨絨的小肚皮。變成了貓型,之前的抑鬱仇恨仿佛蒙上了一層霧,喬雙鯉終於放鬆下來。趴趴耳抖抖,小折耳靈活蹦起來,撅著屁股翹著小尾巴聚精會神玩小球。

一個月前王前輩神秘行動過後就再沒有出來,喬雙鯉問了兩次,才忐忑開始嘗試恢複力量。果然,他沒再出現上次那樣劇烈痛苦到仿佛整個世界破碎的劇痛,時不時的抽痛還是有,但還在他忍受的範圍內。而且喬雙鯉發現從那天開始,漫天的絕望更多了。

不,準確來說應該是他對絕望的感知力更強了,整個世界就像在他眼裡褪下了朦朧的麵紗。尤其是貓的形態,空氣中似乎無時無刻彌漫著薄薄的黑色霧氣,這些全都是絕望的具現化存在。

而他就像這片漆黑絕望海洋中唯一的燈塔,黑暗中的火炬,即使隻是站著不動都有無數絕望飛蛾撲火般湧入。如果有人能夠看到能量層次的世界就會發現,喬雙鯉現在簡直就像是個吞噬一切絕望的旋渦,毛骨悚然。而大批絕望湧入後,他的思維空間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要進去訓練,喬雙鯉就心頭一緊。小貓咪沒了之前的活潑勁兒,懨懨趴在玩具堆裡良久,才閉上了一金一籃的鴛鴦眼,屏息凝神。他感覺自己的魂靈仿佛在不斷下落,沉澱,墜落,直到了最深層。

這是一片完全漆黑的世界,沒有半分光。之前思維空間裡的大湖,血月喬雙鯉能夠感覺到它們還存在,隻是完全被幾乎凝固的絕望黑霧所淹沒。分不清頭上腳下,分不清東南西北。

呼嘯黑風刮過,刀片般銳利凜冽,這是自殺者從樓頂躍出去刹那間,感受到的冷風。冷風卷起死寂的黑暗灰燼,堆成心臟似的灰暗沙丘。它們來自一個個抑鬱而死的人,當旁人疑惑‘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活嗎’時,沒人理解這些乾癟枯竭的心臟悲哀絕望的慘笑。

痛苦落淚者無邊無際淚水凝結而成的雨滴,悲憤恐懼而不可得者憤怒質問聚集而成的滾滾烏雲,沒有雷和閃電,他們發不出半分聲音。隻眼睜睜看著它**潰爛,瀕臨窒息。

救救我。

無邊無際的囈語,整個世界的大合唱,比當初最痛苦時數量多了無數倍,卻又極小聲的,壓抑著自己,仿佛早就失去了希望,隻是機械化的喃喃自語,含著連自己都聽不清的含糊卑微祈求。

救救我。

災難中失去家庭的孩童無助哭泣,狂風暴雨,浪濤席卷,山崩地裂,瘟疫橫行。不隻是黃皮膚的,各種膚色,各種發色的孩子,在麵臨災難時,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是同樣的無助。尤其是在誕生在戰亂地區的嬰孩,他們還沒有長大,就先明白了什麼叫做絕望。

絕望凝結而成的世界,充斥滿絕望的囈語。而在這個絕望世界的正中央,靜靜懸浮著一張牌。

喬雙鯉第一次來到這個‘新’思維空間時候就注意到了,它有巴掌大小,材質絲滑仿佛綢緞,通體是暗淡的銀色,像被烏雲遮蓋住的月輝。但就這樣一張小小的牌,卻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絕望。

沒錯,這鋪天蓋地的絕望並不是衝著喬雙鯉來的,不僅如此,他還發現這張詭異的牌在同時平衡著自己體內的絕望力量,讓它們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

喬雙鯉本身的痛苦就來源於絕望力量太多,身體承受不住導致的劇痛撕裂感。而這張牌恰好彌補了這一點。它就像一個無底洞,源源不斷吸引絕望的同時也在晝夜不眠的吞噬它們。而漫山遍野無窮無儘的絕望填入進去,才讓這卡牌上的銀光亮了一點點。

這張牌到底是什麼喬雙鯉不明白,隻是它的出現肯定和王前輩脫不了關係。而且它吸收容納絕望力量之強簡直到達一種恐怖的程度,讓人難以置信。喬雙鯉之前嘗試引動這裡一丁點的力量灌輸到魯珀特中——這種目前他發現容納絕望最多的玻璃珠裡。

然後,在剛碰到的刹那間,魯珀特就爆掉了。

曾經喬雙鯉調動自身能控製絕望的全部,才勉強能填滿到千分之幾,最多百分之幾。而現在思維空間裡,隻是一丁點的絕望,就把它完全撐爆了!這強悍無朋的力量簡直讓喬雙鯉膽顫心驚,毛骨悚然,他覺得自己思維空間裡似乎藏著一頭絕世凶悍的洪荒巨獸,一旦暴走,最好的結果也是整個人完全被絕望浸染,徹底墮落到空獸那邊!

王前輩就像是最瘋狂的賭徒,而喬雙鯉則是被放上賭桌的籌碼,沒有選擇的實力。他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瘋狂提升自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等到有一天單憑自己的實力能夠抗衡過這漫天絕望,懸掛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才會被安然解下來。

咽了口吐沫,喬雙鯉壓下心底思緒,小心翼翼走過去,手指碰觸到了那張牌。它仿佛沒有實體,隻是完全由能量構成,讓他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同一時間喬雙鯉指尖燃燒起黑火,同源的絕望碰觸到一起,激起極小的波痕,蕩漾在卡牌表麵。

他閉上眼,半透明的心火在絕望世界裡幾乎完全看不到,如風中殘燭,在外界龐大絕望的壓迫下徹底被凝聚到了一起,薄薄覆蓋了喬雙鯉身體表層。這是他原來做不到的。而透明心火有了這種變化以後,喬雙鯉靈機一動,發現了兩種力量奇妙搭配。

漣漪仿佛波痕,逐漸傳導到他身上。喬雙鯉的身形時而虛幻,時而真實,他閉上眼睛,半睡半醒,就像那是作為心火小貓跑到顧隊夢裡一樣。隻是這一次在兩種力量的結合下,他能夠去到瀕臨絕望崩潰之人的‘夢’裡。喬雙鯉把這戲稱做‘臨終關懷’。

因為這些人,大部分即將要死亡了。

人在死亡之前,會短暫的回顧自己的一生,也就是跑馬燈。裡麵藏著他一生中情緒最濃烈的事,愛,恨,痛苦,絕望。這些強烈的情緒是空獸最好的養料,同樣也是喬雙鯉淬煉力量和心境的最好方法。

隻是使用這種方法時必須時刻警惕,把自己和夢境主人剝離開。陷入太深話很有可能茫然失去自我,甚至造成精神分裂的嚴重後果。

兵行險著,為了以最大速度提升自己的實力,喬雙鯉不得不出此下策。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是淺嘗輒止,隻試過一次。那次是一個經商失敗,負債累累,妻離子散的商人。他在絕望跳樓的瞬間恰巧被喬雙鯉感知到。

那一次經驗極為危險,喬雙鯉差點就沉浸商人的人生裡,還好最後覺察到不對回過神來,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很有可能在商人自殺的同時自己心神也受到致命的打擊。即便如此他也萎靡不振了整整一星期,閉上眼就是漆黑冷冽的天空,眼前飛速放大的地麵,摔的慘烈血肉一灘。

那一次後喬雙鯉後怕極了,這種方法他輕易不敢去用,但是在今天在看到山海鼠絕強的勢力後,無形的鞭子飛快抽打他的脊梁,瘋狂鞭策,讓喬雙鯉有了再嘗試一次的念頭。

“希望這次能輕一點。”

喬雙鯉嘟囔著,徹底閉上了眼。

夢境中淡淡浮起了白光,消毒水味的房間,房門掩不住外麵的人聲。這是一間病房。喬雙鯉打量四周,環境躍然於目。確切的說,這是一間兒童病房。神色憔悴的守護在病床邊的母親,垂頭疲憊坐在椅子上打鼾的父親,兩鬢斑白。

他們不是夢境的主人,麵容都模糊不清,但喬雙鯉卻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到過。那女人臉上隱隱的刻薄像,以及男人沉默的麵龐,但他們麵容實在是太模糊,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了。

疑惑晃了晃頭,喬雙鯉把目光放到病房中央。哪裡是絕望最深的的地方,也是這個夢境的焦點。忽地,他眼睛愕然睜大。

嬰幼兒病床上,靜靜躺著一個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瘦小身體蜷縮成一團,幾乎看不清容貌的嬰孩。對的,嬰孩,他看起來小的可憐,恐怕連一歲都不到。這麼幼小的嬰兒,連大腦都沒發育完全,更彆說感情了。他到底是怎麼產生如此強烈的絕望?

帶著擔憂憐惜和一絲疑惑,喬雙鯉融入到這個小小嬰孩的一生中。最初的畫麵,就是在一聲響亮啼哭中,嬰孩皺的像隻小猴子,呱呱墜地,大哭出聲。虛弱躺在床上,麵容模糊的女人小心翼翼接過了,像捧著什麼易碎的瓷器,滿懷欣喜的叨念著嬰孩的名。

“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