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殺我。”
李仲卿亦如初見的時候,眼眸純黑,對視時像是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一樣。和初見時相比,喬雙鯉倒是年輕很多。喬白淼的殼子畢竟是他用噩夢權柄與火焰製造的,喬雙鯉是正主,在裡麵待得就了就會像他同化。
此時畫麵恰如李仲卿與年輕時的喬雙鯉對視,人世間的幸福相似,悲慘卻各不相同。喬雙鯉沒有答話,在現身時他便感覺手指不自覺抽動起來,似有一股躁火燃燒,喉頭乾啞。
引起毒·癮的寄生火種雖然被消滅了,但是心癮難消。牧羊人最擅長偽裝和謀劃人心,眼前的究竟是李仲卿還是牧羊人,喬雙鯉不能輕易下決定。
“牧羊人在我的腦子裡。”
喬雙鯉沉默,李仲卿卻沒有停下,語出驚人:“他掌控我的身體,一路逃到這裡。”
顧隊說的沒錯,在南海這個特殊的地方牧羊人無法自由轉換化身,隻能寄身於李仲卿體內。
“老師你會遲疑也是正常的,畢竟就連我也不清楚,現在和你說話的究竟是李仲卿還是牧羊人——”
“仲卿。”
喬雙鯉開口打斷了他的話:“還記得最初我同你說的嗎。”
少年一愣:“嗯?”
“在你拜我為師前,我勸過你許多次。以你的情況當一名普通人遠比獵殺者輕鬆,但那時你執拗的很。”
“因為我彆無選擇。”
李仲卿麵無表情:“是牧羊人命令我——”
“‘喬教授,請您幫幫我。’”
喬雙鯉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那天我把你從湖中撈起後,你這麼說。”
“我不信這是牧羊人的指使。”
“……”
李仲卿沒有說話,他也想起了那天。毒·癮劇烈發作,每夜都隻能靠湖水冷卻,雖然有黑珍珠不怕窒息,但李家人對水的恐懼可能是從牧羊人傳下來的,世世代代。水底黑暗冰冷,就如他這個人一樣,在陰暗中扭曲生長出來的畸形植物。
當喬雙鯉毫不猶豫將他從湖底拉起時,李仲卿看到了漫天星光。原來夜晚不隻代表這毒·癮發作的痛苦以及沉入水底後絕望孤獨,它是靜謐的,美的,有星輝與月光。
牧羊人在他體內寄生了火種,隻要他願意能看到李仲卿一舉一動,能隨時隨地控製李仲卿的身體,影響他的決策,這種感覺非常恐怖,很多時候李仲卿都會恍惚,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人,還是隻是牧羊人閒來無事臆想出來的人格。
唯有在當世最強幾人麵前時,牧羊人才會略微收斂。
顧臨安。
那日喬雙鯉將他從湖中救出後帶回了家裡,顧臨安正巧也在。牧羊人意識完全隱沒,身體第一次完全歸於自己。李仲卿還記得那晚他吃了喬雙鯉親手煮的雞胸肉,明明過去很久,那日場景仍舊曆曆在目,清晰如昨。
‘李家這一代,隻有我和我哥是獵殺者,我不能讓傳承在我這裡斷絕。’
有時候人被控製的久了,就會產生奴性,像機器一樣,即使控製員走了也隻會按照設置好的程序去回答。李仲卿看起來認真冷靜,實則已麻木到無所謂。那晚他深深看向喬雙鯉,這位雖然年輕卻功勳累累的教授,聲音微不可聞。
‘喬教授,請您幫幫我。’
這句話究竟是慣性索然,還是發自內心,就連李仲卿也分辨不清了。他隻覺得那晚格外美好。
“就當是我說的吧。”
他黑眸中多了一分溫度,不再冰冷如永夜。
“老師,謝謝您。”
“等把牧羊人殺了再謝我。”
喬雙鯉手一抖,燃燒起來的金紅火焰如一條明豔瑰麗的長鞭。
“跟我回去。”
牧羊人主體被唐月涼所殺,損傷慘重,再加上南皇海域束縛,實力跌落了十之□□,想要戰勝他並不難,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如何將他徹底殺死。
將牧羊人捆在李仲卿體內,帶回去由顧隊王前輩他們親自動手,是最為保險的辦法。麵前的無論是牧羊人還是李仲卿都無所謂,剛才的談話為喬雙鯉爭取到時間。和顧臨安再見麵,火焰連線上的枷鎖自然斷裂。喬白淼相當於喬雙鯉的化身,格外純粹,接納火焰事半功倍。
這就像是捆仙鎖,困龍鞭,是束縛牧羊人最好的枷鎖。
“牧羊人現在出不來。”
李仲卿淡淡微笑,他略低下頭。前一秒喬雙鯉還在警惕困惑,後一秒他呼吸一滯,愕然道:“你的耳朵——為很麼半折耳還在?”
“一直都在,隻是之前我收了起來。”
在李仲卿頭頂上的,正是初見時那對軟塌塌的黑色貓耳。起初李仲卿就是以半折耳為由,被李伯光求到了童半夏身前,最後拜擬態為折耳的喬雙鯉為師。
看過牧羊人的回憶,喬雙鯉本以為這隻是李仲卿接近的借口,尤其是在海市二次見麵的時候李仲卿頭頂已無折耳,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現在,喬雙鯉卻對他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毒·癮是真,半折耳也是真。”
李仲卿平靜道:“盜火者研究折耳很久,我確實是其中最成功的一個。畢竟我擁有悲哀火焰。”
“是掌管盜火者的‘另一人’做的?”
看過牧羊人記憶,喬雙鯉知道從許久之前牧羊人被囚於唐公館地下,最後拋下尊嚴向東皇祈求後,盜火者便一直和東族有牽扯,其中更是有東皇親自派去的下屬。
“沒人會相信牧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