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辰的睫毛顫了顫,好像還沒清醒。他的嗓子裡溢出幾聲輕輕的哼噥,捉住阮奕的手指,拉到臉頰邊,輕輕蹭了蹭,撒嬌似的嘟囔:“好困啊……”
阮奕僵住了。
這一幕,突然勾起了他一些很久沒有觸碰過的回憶。
他很熟悉陸炳辰的這個動作。從前有無數次,當他和陸炳辰從同床共枕中醒來,他看到的第一幕都是這個,他聽到的第一個聲音都是陸炳辰小貓似的輕哼,他感受到的第一個溫熱的觸碰,都發生在被陸炳辰蹭過指尖的那個瞬間。
對很多人來說,可能睜開眼就是新的一天,但曾經,阮奕有時候會感覺,他的新一天是被陸炳辰喚醒的,從視覺、聽覺到觸覺,似乎都因為這個人而再度變得清晰、嶄新。
阮奕閉了閉眼,抽出手指,淡聲道:“十一點多了,你趕緊回家。”
過了三秒鐘,陸炳辰才慢慢清醒過來。他睜開眼,想站起來,身子卻突然晃了晃。
“頭好疼。”他皺著眉扶住額頭,頓了一下,又換了隻手摸額頭,“阮奕……”
“怎麼了?”
“我感額頭有點燙。”陸炳辰擰著眉,那雙眼不知道是因為剛睡醒,還是確實發燒了,顯得有些濕漉漉的,“是不是?”
阮奕伸手試了一下,確實一摸就覺得很燙。他問:“怎麼回事?”
上輩子,他跟陸炳辰在一起那麼久,基本上也沒見過這個人生病。
“今天在樓道裡等你,可能是吹冷風的時間有點長了……”陸炳辰抿緊唇,有些懨懨的。
陽城這幾天溫度起伏特彆大,樓道陰冷,這棟樓挺老的,還有點灌風。站久了確實可能凍病。
“你今天等了多久?”
“五六個小時,我沒看時間。”
阮奕把藥盒找出來,倒了杯水遞給陸炳辰:“把藥吃了,然後你……打個車回去吧。”
他知道陸炳辰有專門的司機,打個電話就過來了,估計連十分鐘都用不到。
陸炳辰的手僵住了。他像是難以置信,眼裡浮現出萬般的委屈:“我發燒了,你還要趕我走。”
阮奕沒說話,看了一眼房門,無聲示意。
在陸炳辰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慢慢攥緊了。他的腦子裡,一會兒是下午陸炳辰麵對著林鶴來的時候,那跟上輩子幾乎毫無差彆的樣子,一會兒是他曾經一遍遍告訴自己的,這個人是無辜的。所有那些過往的傷害和痛苦,實際上,都和這個隻是少年的陸炳辰無關。
兩種聲音,這一刻交織在他的腦海裡,讓他已經不知道應該聽見哪一個。
半晌,阮奕低聲道:“回去吧。”
陸炳辰沉默了很久。他眼裡的失落和哀傷,從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讓阮奕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心酸,幾乎有些刺目。
他不想再看,轉身走向洗手間。
“阮奕。”陸炳辰突然叫住他。他站起身,垂下眼,像是強忍著落寞,輕聲道:“我聽你的。”
他拿出一串鑰匙,放在桌上:“林鶴來在宿舍裡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已經讓人在外麵給他找了間房子。如果他想,明天就可以搬過去,如果他不想,我也可以讓人去警告一下他的舍友。”
阮奕的目光動了動。
他說:“好。我會轉告他。”
片刻,陸炳辰低聲問,“今天的事,你彆生我氣了好嗎?”
這是今天晚上,他第二次說這句話。
陸炳辰望著阮奕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突然感到了難過。這份難過,並不是因為他被阮奕拒絕,而是因為他想到了從前。
在阮奕還愛他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讓他難受過,即使是再輕的難受也沒有。而恰恰是在他失去了那份愛之後,在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阮奕給他的這份感情有多麼難得,又有多麼難以做到。
他咬了咬牙,眼裡閃過一抹深沉的苦澀。
他很明白,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的價值,是必須要通過失去它來體現的。但可笑而又可悲的是,人能認識到這些價值,卻往往是在徹底失去之後。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陸炳辰抿了抿嘴唇:“我走了。”
他問:“我能再待一會兒嗎,等車過來。”
阮奕點點頭。
他不再管陸炳辰,走進洗手間,開始洗漱。
陸炳辰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阮奕正在刷牙。他關上門,腦子裡閃過剛才的畫麵,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具體是哪個地方,卻一時想不起來。
一直到他坐上車,腦子裡像是突然過電,閃過一道雪白的光。
阮奕剛才刷牙的時候,用的是右手。但是上輩子,他高中和阮奕在一起的時候,阮奕是用左手刷牙的。阮奕不是左撇子,吃飯寫字都是用的右手,唯獨用左手刷牙。
而後來重逢之後,他發現阮奕變成了右手刷牙。
阮奕當時告訴他,之前用左手刷牙,是因為二姑非要讓他這樣,說多動左手可以鍛煉右腦。他就養成習慣了。但是後來在外麵住集體宿舍,經常很多人一起刷牙,彆人用右手他用左手,胳膊容易撞撞來撞去,所以他也就換成了右手刷牙。
陸炳辰說:“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