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輩子,他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似乎感覺到有人推開了臥室的門。
那個人動作很輕,走路也像是無聲,就像一縷風吹進來,靜靜停在他的床邊。
黑暗裡,傳來一聲微啞的輕笑。
阮奕睜開眼。第一眼什麼都看不見,隨著瞳孔的聚焦,麵前的景象才一點點緩緩浮現出來。他看見床邊有個人靠得很近,在歪著頭打量他。
雖然從黑暗中隻看得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太熟悉了,足夠讓他認出是誰。
陸炳辰。
見他睜開眼,陸炳辰含笑俯下身。
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動作,就這麼勾著唇,似笑非笑地望著阮奕。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室內昏暗的光影下,仿佛有種說不出的神秘。
跟他對視的那個瞬間,阮奕突然想起《聊齋》中那個能攝人魂去的豔鬼。或許“攝魂”說的就是這一刻陸炳辰的目光吧,讓人仿佛身處流沙之中,不由自主就陷沒下去。
突然夢到這個場景,阮奕有一瞬間的恍惚。
上輩子,他當時還沒睡醒,腦子裡想到聊齋裡的聶小倩,蒙蒙矓矓地就順口說:“你在乾什麼,陸小倩?”
那時候,陸炳辰輕輕一笑,然後勾住他的小指頭,垂眸凝望,含笑的眼好像是認真,又好像僅僅是為了配合他表演,真的像聶小倩那樣低柔道:“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後來他們倆時不時就會拿這個事說笑。阮奕甚至把陸炳辰在微信裡的備注都改成了陸小倩。
阮奕想到這兒,突然就覺得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他把差點就要順著上輩子那樣脫口出來的“陸小倩”三個字咽了回去,用極其冷淡的聲音說:“出去。”
然後閉上眼,用力把這個陸炳辰從他的睡夢裡趕走。
*
陸炳辰輕輕地退出阮奕的臥室。
剛才在車裡的時候,阮奕用右手拿起牙刷的那一幕,反複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一會兒想起這個,一會兒又想起上輩子阮奕對他說:“之前用左手,是因為我二姑說這樣能鍛煉右腦。我從小就養成這個習慣了。後來不是跟一群人住集體宿舍嗎,彆人都是右手,我再用左手就不方便了。”
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測。
會不會,阮奕保留了這個用右手刷牙的習慣,是因為他和他一樣,也是……
這個猜測太荒謬了,但是從它冒出來的那一刻,更多似是而非的細節就好像是開閘的洪水,鋪天蓋地湧了過來。陸炳辰在那一刻,幾乎感到了無法形容的,他從沒有經曆過的恐慌。
所以他回到了阮奕家裡,要試探出一個結果。
剛才,在阮奕張開口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然後他聽見阮奕說:“出去。”
是“出去”。不是“陸小倩”。
睡夢中的阮奕不可能對他有什麼提防,如果有上輩子的記憶,在這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的觸發下,阮奕不可能不說出“陸小倩”這三個字。除非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
陸炳辰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謝老天,感謝所有,所有,所有那些冥冥之中的力量,讓他試探出了這個結果。
隻要阮奕是對曾經那些事一無所知的,他就一定能把這個人重新帶回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