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打開,陸熠就走了進來。
他的臉色極其難看,盯著陸炳辰纏著紗布的手看了五六秒,目光又移到阮奕身上,臉朝著阮奕,嘴裡的話卻是對陸炳辰說的:“談好了?”
這話一問出來,陸熠立刻從阮奕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他的眼又是一沉。
陸家教子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的習慣,當著阮奕,陸熠臉色雖然冷得快要掉冰渣了,語氣卻還是很平靜:“談完了就走吧。”
陸炳辰搖了搖頭:“哥,你要是帶我回燕山的就算了。這一次我不走了。”
阮奕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斷了,他再一走,就真的沒機會了,一點機會都不會再有了。
陸炳辰按住胸口,從沒覺得呼吸是一件這麼艱難的事情。
他畢竟不是鐵打的。半年不見天日的幽禁,每天都在巨大的焦慮中煎熬,上午徒手砸碎了一整麵玻璃壁,雖然在他對三個敢上來攔他的人出手後,就沒人敢再上前了,但是繞開陸家的層層追堵回到陽城,又在異常激烈的情緒拉扯裡挺到現在還沒有倒下,他也已經到了極限了。
但偏偏,在這個肢體已經疲憊到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的時候,他的腦子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在此之前,他從沒想到過,得到阮奕的心是一件這麼難的事。難到他投入了全部的心血,做了百般不能更周密的籌謀,卻依舊無濟於事。
為什麼?
因為他上輩子得到阮奕,得到得實在太輕易了。所以他下意識就覺得,阮奕的喜歡,阮奕的愛,於他應該是輕而易舉就能拿到的。畢竟他曾經隻當玩玩的時候,就得到了這個人全部的真心和愛意,現在認真起來,怎麼可能還得不到?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曾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走到阮奕心裡,隻是因為在他還沒發覺的時候,阮奕就已經對他敞開了心門,已經為了免他疲憊辛苦,收起了沿途一切的彎路和荊棘。而他走得那麼順當,那麼輕鬆,就以為這一切得來容易。
一直到追悔莫及的這一刻,陸炳辰才終於明白,他到底辜負了什麼。
“阮奕。”陸炳辰眼眶濕了,艱澀地開口,“對不起。”
阮奕看著他的眼睛,隻是一瞬就聽懂了。
他的手攥了起來,握著空氣,就像握著一把虛無的流沙:“陸炳辰,太晚了。”
他啞聲道:“太晚了,已經沒有用了。你明白嗎?”
“為什麼?”陸炳辰突然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他,手臂如同鐵箍。他哽咽道:“還不晚,阮奕,你還在這裡,你還在這裡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已經懂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他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心,準備好了最好的感情給阮奕,但是阮奕不要了。無論他再怎麼用儘法子,阮奕都不要了。
陸炳辰仿佛被冷雪塞住了喉嚨,渾身都在發抖:“阮奕,你再給我……”
“陸炳辰!”陸熠實在聽不下去了,厲聲道,“你到底在乾什麼,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他死活想不明白,他那個從小就驕傲得目下無塵的弟弟,怎麼突然魔怔成了這樣?
他咬牙道:“你手都不要了過來找他,結果呢?他肯跟你好了嗎?你現在呆在這兒有什麼用!”
這句話或許觸動了陸炳辰的某一根神經。過了一會兒,他輕輕鬆開了手。
陸熠立刻上前盯著他:“走。”
陸炳辰抬起眼看向阮奕。那目光就像憑空長出了尖爪,揪扯著阮奕的心臟。
阮奕側過臉,避開他的眼神。
陸炳辰沉默地跟著陸熠走出門。
車在樓下等著。陸熠說:“先回去。”
他們回到了陸炳辰最初在陽城住下的那棟房子。隨行的醫生重新給陸炳辰處理了一遍傷口,然後低頭退了出去。陸熠瞥了陸炳辰一眼:“爺爺之前再怎麼教訓你,也沒真的在你身上落個疤。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當回事。”
陸炳辰沒有說話。從他離開阮奕的房子之後,他就再沒說過一句話,雙眼怔怔,像是在出神。
陸熠咬了咬牙。
他真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還有被他弟弟折騰得心力交瘁的這一天。
“跟我那一輩的有好幾個都是當哥的。”陸熠突然開口,“我就看著他們天天被家裡那些不省事的兔崽子煩得不行,還要到處去收拾爛攤子。”
他低下頭,望著陸炳辰,嘴角扯了扯:“我當時看他們的笑話,其實心裡也留了個神。”
他了解他弟弟。陸炳辰行事,說好聽點是任性,說難聽點就是毫無顧忌。今後如果真的鬨出事,絕不會是小事。
陸熠閉著眼,歎了口氣:“那時候我就有預感,總有一天你會闖出一個大亂子,我都已經做好了跟在後麵幫你平事的準備。但我是真沒想到啊,你居然會在……”他忍了又忍,強行把“感情問題”四個字咽了下去,手指虛虛使力,在陸炳辰麵前的空氣裡點了兩下,“……在這上麵讓我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