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采本來歪著頭在看牆上的壁紙,看見阮奕出來了,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衝他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去年回來,還是弘宇住在這間房子,我一下子有點沒反應過來。”
阮奕說:“沒關係。有什麼事嗎?”
“我準備去洗衣服了。”邱采指了指腳邊放的衣筐,“你有什麼要洗的嗎,我幫你帶過去。”
“不用了。”
邱采笑了笑,指著壁紙說:“這還是當初家裡蓋房子的時候,我給他挑好了寄回來的。”
壁紙上印著老虎和蕨草,間或鋪開幽藍的藤蔓和暗紅夾著雪白的雙色鈴蘭花,像身在叢林,有種充滿了設計感的野性美。
阮奕問:“你跟你弟弟關係很好?”
親的兄弟姐妹,關係也有親疏遠近。在其他人的房間,阮奕就沒看到這樣的壁紙。
“嗯。”邱采好像想到了什麼挺好玩的事,撲哧笑出聲,“給你看張照片。”
她打開手機。
那個照片不是用手機照的,而是手機拍下了曾經的老照片。邱弘宇應該隻有十一二歲,頂著一個印著大紅牡丹花的搪瓷盆子站在門口,表情很臭,臉上青青紫紫的,腮幫子腫的老高。
“這是以前有一回,他知道學校裡有個小流氓老纏著我,偷偷過去找人打架。結果鬨大了,老師把我媽媽喊到學校。我媽氣得不行,回來就讓他出去罰站。”
邱采湊近了,把落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後,指著照片對阮奕說:“看,這是我。”
女孩端著一個碗,彎著眉站在邱弘宇麵前,長長的連衣裙在風中擺開。
“他不認錯,我媽媽飯都不讓他吃。我偷偷扒了點菜,出去給他送飯。他一開始還不樂意吃。”
阮奕看見照片的左下角用紅色記號筆寫了個15。
邱采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道:“那天剛好是我15歲的生日,我就找了我們這兒會拍照的人,想照幾張照片留著做紀念。這張是他隨便拍的,但我覺得特彆有意思。”
阮奕想起邱弘宇之前說過,邱采初中畢業之後就出去打工了。
如果她是正常年齡上學,那應該就是在這一年。
阮奕沒說話。
雪白的燈光下,他長睫微垂,手指從壁紙的一角劃過。
半晌,他說:“我聽說你初中成績很好。怎麼不繼續念書?”
邱采微微一笑:“弘宇說的吧。當時家裡挺困難的。我的學習……其實也不像他說的那麼好。”
她端起衣筐,走出了房間。
走上樓梯,忽然一頓。
陸炳辰靠在樓梯口的欄杆上,不知道站了多久。聽見動靜,他似笑非笑望過來。
那個目光,像是一把森冷的尖刀貼在她的脊梁骨上。
邱采渾身都僵了。
她看不懂這個人的眼神。明明像是平靜,卻讓她止不住地想要發抖。這些年,在外麵,她和很多個公子哥打過交道。那些人雖然不好應付,但她從沒有過這種腦子嗡嗡恨不得想逃走的恐懼。那個人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站在那裡,淡淡地看著她。
邱采抓緊欄杆,強迫著自己笑了笑。
陸炳辰挑起唇角,轉身上樓。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邱采才往前走了一步。她腳步一踉,發現自己腿都是軟的。
這裡每年過年都有特彆盛大的□□活動,每個村都有,舞龍舞獅,敲鑼打鼓,還有各種曲戲。邱弘宇找了個朋友,帶著他們混進去看排練。
邱采也跟著他們一起。
她的談吐完全不像初中之後就沒再讀書了。講起這兒的民風民俗,娓娓道來,時不時插一些他們小時候的事:“這個麵具小孩其實會很害怕,但是他們就一定要逗小孩玩。每年□□的時候,家裡都會把小孩抱到前排,然後戴麵具的人突然就把臉伸到小孩麵前。弘宇小時候被嚇哭過好多好多次。”
下午她帶他們壇口聽講古。老人講評用的都是這裡的方言,邱采就在旁邊輕聲給他們講解。
呆在這兒的最後一天,邱弘宇班裡的同學過來了。
玩了一天,到晚上才收攤回家。
一回來,邱弘宇的鼻子就動了動:“哎,好香啊!太好了,我姐煲湯了。”
湯裡的魚丸和蝦丸都是自己用手搓的,味兒特彆夠勁,能把人舌頭都鮮掉了。
邱采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我們小時候,一群小孩子,經常去打小工,給人剝蝦殼。剝一下午能賺五角錢。剝好的蝦肉都送去做蝦丸了。”
阮奕回房間收拾行李。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是邱采。
她還穿著那身雪白的長裙,像一朵風姿綽約,迎風搖曳的花,眼眸露珠一樣,水盈盈地望著他。
阮奕坐在椅子上,看著她走進來,手背到身後。
輕輕一轉,落下門鎖。
然後,她緩步走到他麵前,俯下身,笑吟吟抬手一撥頭發。漆黑的長發順著肩膀披垂下來,淺淺的幽香從發絲間飄來,攏在她清麗的眉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