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坐上火車的時候,童彤接了杯熱水,又用水杯裡的涼水兌成剛好能入口的溫度,遞給阮奕。阮奕就著水喝下藥,閉上眼靠在窗口,隔絕了周圍關切的眼神。
陸炳辰沒有跟他一起。
阮奕眼前不斷地閃現著陸炳辰最後看他的那一眼,那種溫柔又堅決的眼神,像一把牛毛針揉進他的眼眶裡,那種滋味簡直要命。
阮奕大概能猜到陸炳辰是想乾什麼。
如果這個事隻牽扯到他,陸炳辰是沒法做出太大的文章的。在那個圈子裡,任性和狠戾不是什麼大事,甚至都不算壞事,但是要為了什麼無關緊要的事發狠犯倔,那就太不懂事了。一個連主次輕重都分不清,還一味由著性子胡來的人,怎麼可能讓人放心把家族交到他手上。
陸炳辰的爸爸當年就是在這上麵栽的跟頭。
但是,如果傷的是陸炳辰,在那些人的眼裡,這件事就完全是另一個量級了。
阮奕閉著眼,聽見童彤小聲問:“陸炳辰沒事吧?”
“應該沒事,搜救隊不是進山了嗎,也說找到人了,安全的。”
“幸好我們報警早,雖然這個小村子挺偏僻,但是搜救隊來的還真快啊!”
阮奕卻知道,搜救隊跟報警沒什麼關係。
那個領頭的人他上輩子見過,是陸炳辰的一個心腹。
陸炳辰出事,他們這些跟陸炳辰一起的人怎麼說也應該被分開詢問,但那個人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做,連句話都沒多說。阮奕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在陸炳辰手下的人心裡,是打死都不能碰的角色,還以為是那個心腹提前跟陸炳辰通過氣,所以不想跟他們裝模作樣地浪費時間。
畢竟,陸炳辰的手機上裝著各種特殊程序,用來應對他可能遇到的情況。比如說在被暴力破壞的時候可以發出特定信號聯絡外界。
他那個心腹既然能收到信號一大早就帶著搜救隊來救人,提前通個氣也不是不可能。
阮奕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其實他對琢磨這些沒什麼興趣,但想著這些東西,就好像把一團亂糟糟的茅草鋪在腦子裡,可以蓋掉一些更深刻的畫麵。
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把它們忘掉了
。
回到陽城,馬上就是小年。阮奕每年春節都是在二姑家過的,今年也不例外。
二姑父因為之前那件事,麵對他的時候態度總有些不自然。阮奕感覺二姑其實也沒有真的放下這個疙瘩,雖然在一桌吃飯的時候還是說說笑笑,但是他清楚地感覺到,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臘月二十九,二姑和二姑父在家裡做大掃除。
阮奕上去幫忙,二姑忽然一拍腦袋:“哎對了,我說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窗花和剪紙都還沒買。阮奕,沒事兒窗戶我來擦,你去旁邊的集市轉轉,選點好看的貼畫兒回來。”
李可探出腦袋:“我跟我哥一起去吧。”
“行。錢在桌子上。”
“帶手機就行了,誰還拿錢啊。”李可拽著阮奕,“哥,我們走。”
阮奕穿上黑色的長羽絨服,順手拿起李可的圍巾,帽子,手套,出了門。
一邊走,一邊一樣一樣遞給她,看她慢吞吞地穿戴好。
集市要穿過兩條街。兩個人走出小區大門。阮奕問:“怎麼了,有話想跟我說?”
李可吸了吸鼻子:“哥,你真是神仙。”
也不是。隻是因為他知道李可受不了凍,大冬天一放假,除非拿鞭子抽她,否則她能在暖氣房裡窩到長毛。今天突然這麼積極地要跟他出去買窗花,肯定有原因。
李可問:“哥,你覺不覺得我爸媽之前的氣氛有點……怪怪的?”
阮奕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眼:“嗯?”
“其實去年有段時間我就感覺到了,但是後來他們好像又沒事了,但是最近又奇怪起來……不是吵架,哎,其實我還希望他們是吵架,起碼能把問題爆出來。現在這樣搞得我……”李可嘟囔,“就好像有一塊巨大的雷埋在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但……”
她下意識要去抓阮奕的衣角,手上的長毛厚手套有點礙事,抓了兩下才抓住。
阮奕安慰她,兩個人走到攤子邊選好窗花,要付錢的時候才發現手機沒帶。
他讓李可去街對麵的奶茶店等一會兒,自己回去拿手機。
到了家門口,他拿出鑰匙擰開門,突然聽見聽見隔壁房間裡傳來低低的爭吵。
二姑問:“你想乾什
麼,拿房產證你想乾什麼?”
“梁敏,算我求你。讓我把外麵的債先還了。咱們是一家人啊,房子我還能再掙錢再買,你不能看著那些人把我搞殘搞廢了!”
“我看你什麼!你現在知道我們是一家人?你去賭的時候你想過這個嗎?我讓你不要跟梁許在一起,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要的人,那能是個什麼東西——你不聽,把自己送上門去給他霍霍,你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還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我不想跟你翻舊賬。你彆跟我提一家人,我聽著惡心。”
“我不知道啊,梁許一開始隻說讓我用他的錢去來兩把,我不知道怎麼突然要逼著我還錢啊!”
“因為梁許惹到人了,現在不知道是誰在整他,銀行突然要從他手裡回收貸款——所以他拚了命也要把你手裡那大幾百萬給擠出來。”
“惹到誰了?他惹的是誰?”二姑父惶急得聲音直抖。
“你現在還有閒工夫操心這個?”二姑冷冷地說,“顧好你自己吧。該說的我都跟你說過了,過完年我們就去辦離婚。要不是為了李可……年前我就會讓你從家裡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