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石桌上的一雙手老繭橫生青筋畢現,幾個指頭紅腫潰爛,手背上好幾條足有火柴棍那麼寬的裂口,在裂口周圍僵硬發白的死皮襯托下,口子裡頭鮮紅的嫩肉越發讓人觸目驚心,任誰一看都能明白,這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這是一雙辛苦勞作的手。
這雙手的慘狀讓大侄兒夫妻齊齊打了個哆嗦,大侄兒媳婦語帶哽咽站起來道:“三嬸子您等等,我給您拿點蛤喇油潤潤。”
“不用啦。”柯青青神色慘然道:“潤了又如何?我一天天從早洗到晚,忙活個不休,就算擦上了,這油又能在我手上呆多久呢?”
“那也得擦!多少能讓您好受點。”大侄兒媳婦回屋拿了蛤喇油來給柯青青細細塗抹。
賣完慘的柯青青紅著眼圈道:“我嫁給你們長山叔的時候,平川兩口子都結婚了,我這當後媽的,年紀比繼子繼子媳婦還小,為了不讓大家尷尬,我從不往他們兩口子跟前湊,隻一門心思照顧你長山叔跟你二爺爺二奶奶。”
“我雖然嫁到老孫家晚,沒照顧過平川兩口子,但他們兩口子那一溜兒七八個孩子哪個不是我抱大的?大侄兒你說!”
大侄兒孫富貴連連點頭:“嬸子您說得對,我平川兄弟那幾個孩子都是您給抱大的。”
“照顧你二爺爺二奶奶跟你長山叔,我是為了報恩,是我自願的,我不用他們領我這份情。但我抱大了他們倆那麼多孩子,老大媳婦坐月子都是我伺候,我在他們兩口子跟那一串兒孩子跟前沒功勞也有個苦勞吧?”
“這沒說的嬸子。”孫富貴如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我平川兄弟得領您的情,大軍兄妹幾個都得孝敬您才是。”
“孝敬我?我不指著他們孝敬我,他們不折磨我就算好的了。”羅青青捂住臉嚎啕大哭:“大侄兒啊,你不知道我過得是啥日子。”
羅青青放下手,露出涕泗滂沱的臉來:“每天乾不完的活兒就不說了,平川媳婦動輒就辱罵我,我就算年紀比她小,可我也是她婆婆啊,她對我沒有一絲兒長輩的尊重不說,還見天兒把我當個孫子樣喝喊。”
“我親手抱大的幾個孩子更彆提了,但凡他們闖了點兒啥禍,一概都推到我身上來,前兒個二軍打爛了碗說是我乾的,平川媳婦罵我敗家精,昨兒個銀花偷吃了雞蛋還說是我乾的,平川媳婦又罵我是家賊。”
“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羅青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他們這樣連番侮辱。”
“兩口子借著孩子扔到我頭上的黑鍋是拚了命地辱罵我,訓斥我。”羅青青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他們這是對我有意見,是看你長山叔去了,孩子也大了,用不著我了,想逼我去死呢!”
“大侄兒啊~我是被他倆鬨得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你要是不管管,我就一根麻繩,看是吊死在大隊部,還是吊死在他們家門框上!”柯青青說著就麵色狠厲咬牙切齒。
“嬸子,您可千萬不能這樣想。”孫富貴心裡一驚,長山叔是老革命,是他們桃花村的驕傲,這老革命的遺孀不管是吊死在大隊部還是吊死在自己家,怕不得整個縣裡都要對桃花村側目了,可不能讓這小嬸子乾出這糊塗事兒來。
孫富貴是一點兒都不懷疑羅青青能否說道做到,這小嬸子嫁過來二十多年了,每日裡謹言慎行規行矩步,除了乾活兒還是乾活兒,既不見她跟村裡的碎嘴老娘們一起侃大山,也沒見她跟誰發生過口角,真是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一個人了。
都說彆惹老實人,老實人逼急了會拚命,孫富貴是深信不疑,他覺得這小嬸子的行為現在就很反常。
這小嬸子愛麵子,這麼多年從沒在外麵說過老孫家一句不是,能讓她這麼不顧顏麵嚎啕大哭地跑來找自己主持公道,肯定是平川兩口子把人欺負狠了!
不行,這事兒必須得慎重對待,萬一這小嬸子真想不開一頭吊死了,自己這大隊長的凳子也彆想坐穩當了。
孫富貴揉揉臉安慰羅青青:“小嬸子你就擱我們家坐會兒,讓您侄兒媳婦陪您嘮嘮嗑,我去找老支書跟張會計去。”
羅青青淚眼婆娑地連連點頭:“大侄兒,我現在就是那嚼過的甘蔗渣,平川他們兩口子迫不及待想要把我掃地出門,根本不想給我養老,你可得給我主持公道,不能因為跟平川是族兄弟就偏向他。”
孫富貴急急跟她保證:“小嬸子您放心,您伺候了我長山叔二十多年,為他們家付出了這麼多,社員們跟隊上的乾部都看在眼裡呢,肯定不會讓您落到無處容身沒人養老的地步。”
“我信你,信你這個大隊長。”羅青青點頭:“你去吧。”
為了不讓羅青青想不開,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孫富貴找到其他幾個大隊乾部一通說,人人都感覺事態嚴重。
開玩笑,老革|命的遺孀吊死了,這無論如何都算一個惡xing事件了,到時候吃掛落的絕不止大隊長孫富貴一個人,幾個大隊乾部一個都彆想跑。
大隊乾部們一合計,決定集體去孫平川家,好好跟他溝通溝通。
羅青青在孫家二十多年的貢獻不可抹煞,孫平川兩口子想用過就扔,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兒,國人講究個孝道,後媽也是媽!孫家兩口子必須尊敬孝敬羅青青。
商量完了的大隊乾部們會同了羅青青,一起到了孫平川家大門口,羅青青搶先一步拍響了木板門:“平川媳婦!平川媳婦!開開門呐,是我回來了。”
“你個嗶——,還有嗶——臉回來?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嗶——。”
大冬天在洗衣盆裡洗了個澡的孫平川媳婦,一聽到羅青青的聲音頓時怒火中燒,她打定了主意要給羅青青一頓好看,於是抄起一根棒槌罵罵咧咧地拉開門一棒槌就揮了出去!
拍完門後禮貌地退到了後邊兒的羅青青,眼睜睜看著孫平川媳婦一棒槌敲到了老支書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藠頭:(jiao tou)一種根部會膨脹的小蔥,味道辛辣。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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