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對衛翽的話有些莫名，許是風太大，吹散聲音，也或許衛翽聲音壓得太低，她聽不真切，十一重複：“您說什麼？”
衛翽對上那雙清亮眼睛，唇角動了動，最後低頭：“沒什麼，回家吧。”
十一緊跟在她身後，進玄關時衛翽側頭看眼鏡子，裡麵的十一比自己矮一點，身形單薄，消瘦，穿著樣式簡單的運動裝，秀發剛剛在外麵被風吹亂，貼在身後和臉頰上，皮膚白皙，她一雙眼睛璀璨有神，麵帶淺笑。
“翽翽，爸爸做了一件糊塗事，如果我能從手術台上下來，我會親自去贖罪，如果不能，你一定要找到那個孩子，然後帶回衛家。”
“以後，她就是你妹妹。”
衛翽站在玄關處沒動，兀自看著鏡子，十一見她站定也沒催促，就傻傻待在她身後，衛翽從鏡子裡看了很久兩人才說話：“餓了沒？我讓柳嬸做晚飯了。”
聲音溫和，但是和中午，和早上，又都不同，十一不知道衛翽到底怎麼了，一天居然用三個態度對她，她很茫然，直接道：“三小姐，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
“是不是和杜小姐有關？您是不是不喜歡我和她待在一起。”
衛翽輕笑：“十一，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找到家人，該怎麼生活？”
十一怔愣，繼昨晚之後，這是衛翽第二次提到家人，她不會平白無故的提及，那隻能說明——“您是要趕我走嗎？”
是因為她考慮的時間太長了，所以衛翽不耐煩了，想要攆她走嗎？
還是衛翽，找到其他適合的女孩子了？
十一想到自己離開後，衛翽也許會接另一個女孩回家，也許會用對她一樣的方式對那個女孩，也許會安撫她，和她聊天，也許會牽著她，教她怎麼接吻，也許，她們會有孩子。
不行——
十一接受不了這樣的想象，她搖頭，心裡難受的像是被人重重錘了一拳，眼底已經彌漫水花。
衛翽伸出右手，想放在十一的肩頭，手伸到一半，她蜷縮回去，輕聲道：“沒有，我就是問問，如果你找到家裡人，你會做什麼？”
十一如鯁在喉：“我不知道。”
衛翽眼神變了變，神色莫測：“那如果，我是你的家人呢？”
十一詫異仰頭，一雙大眼還充斥水花，眼角猩紅，鼻尖抽了抽：“您說什麼？”
衛翽抿唇：“我隻是假設。”
十一想了下走到衛翽身邊，伸出手抱住她，她身材嬌小，沒衛翽高，這個姿勢更像投懷送抱，清香軟玉，十一的心柔軟到不可思議，她抱著衛翽，頭埋在她懷中說：“如果……我想抱你。”
她用衛翽的假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生怕被衛翽看出端倪，頭一直埋低，不對上衛翽的雙眼。
衛翽沒推開她，沒嗬斥她，也沒其他的反應，她隻是任憑十一這樣抱著自己，良久後，她伸出手拍了拍十一的肩頭：“晚飯該好了，吃飯吧。”
十一心頭有一百萬個問題，鬆開衛翽後又什麼都不敢問，她生怕多說一句話，衛翽現在就送她離開，她守著自己渺小又微弱的感情，克製自己的舉動，不敢過於大膽，隻能小心翼翼。
衛翽卻不似以往那樣，敏銳的看穿她，或者說，現在的她，並不想看穿十一，那掩藏不住的小舉動，對她的示好，暗藏的情愫，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她回來讓裴天找十一的家人，不僅僅是以為自己動了心思，還因為十一，這孩子對自己，有感情了。
所以她才想送走十一，可世事難料。
兩人坐在飯桌上，柳嬸做了好些菜招呼她們：“瞧瞧你們都瘦了，沒吃好吧，今晚好好吃。”
十一衝柳嬸笑了笑：“謝謝。”
衛翽抬眼皮就看到她淡笑的側臉，她眨眨眼，低頭吃飯。
飯後衛翽沒上樓也沒去書房，而是坐在沙發上，十一從飯廳出來後聽到她說：“走走？”
十一心瞬間又糾緊，她默默道：“好。”
夜晚寒涼起，簌簌冷風吹在臉上，十一吃不住打了兩個噴嚏，她有些不好意思揉鼻子，假裝低頭，看到路燈將她們倆的身影拉得很長。
“下周我會很忙。”衛翽率先說道：“爛尾樓要動工，我必須親自看著，年底公司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處理。”
十一不明白她怎麼突然這麼說，瞪著眼睛：“三小姐。”
“所以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與其說是解釋，更像是陳述，衛翽從來沒有向人報備過自己的行蹤，頗為不習慣，好在夜色太黑，她的神色隱在墨色下，看不見。
“我給你約了老師，從明天開始，你就上私教課。”
十一徹底懵了：“上課？”
衛翽點頭：“一三五學知識課，二四六學禮儀，周末你可以休息一天，不過我希望你儘快跟上老師的進度。”
十一還是沒明白過來：“我要開始學習嗎？”
衛翽鄭重點頭：“對，你要開始學習。”
十一皺眉：“為什麼？”
衛翽輕聲道：“你不想變得更好嗎？”
十一沉默幾秒，她當然想變得更好，想能配得上衛翽，想和她站在一起，看那些數據不僅僅是覺得頭昏，而是能幫她處理，這些都是她假想過的，三小姐怎麼會知道？
衛翽見她如此又說道：“我想過了，與其到時候給你一千萬，不如現在就讓你開始學習怎麼進入這個社會，你覺得呢？”
十一當然覺得好，但是一切都太過奇怪，這兩天衛翽的話，做的事，她剛回來說的那個假設，讓十一有些懵的反問：“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當然。”衛翽垂眼，眼底暗沉沉的：“我想過了，我的孩子，我不能陪著她成長太久，所以我希望，你來，最重要的是，我孩子的媽媽，不能沒有名字，所以明天我會給你登記新的名字，可以嗎？”
原來是這樣，可是——“新，新名字？”
衛翽抬眸，目光幽深：“嗯，既然你現在在衛家，那就跟我姓吧，年十一是初春，褪寒，乍暖，就叫衛暖吧。”
十一呐呐：“啊？”
衛翽偏頭看她：“可以嗎？”
十一快要被繞到找不到頭了，衛翽說的太快，她消化不了，隻得跟著附和：“可，可以。”
衛翽鬆口氣，背在身後的雙手鬆了鬆：“還有一個，老師教的我要你全部都學會，我想過，我最多還有十年，我希望你這幾年能多學一點東西，等我走後，孩子還沒成年之前，公司暫時你打理，到時候我會額外給你補償。”
十一聽到她最多還有十年心尖一跳：“三小姐。”
衛翽目光平和：“還有其他問題嗎？如果沒有，明天我讓裴天擬份合同，你簽個名。”
十一腦子亂糟糟的，仿佛一團線堵在裡麵，她理不清頭緒，三小姐想要給她新名字，是因為孩子的媽媽不能沒有名字，想讓她學習，是因為想讓她教育孩子，所有事情，都是因為那個交易，看起來並沒有任何問題，但十一就是覺得奇怪，很奇怪，她心裡有種詭異的感覺，奈何說不出來，她真的好笨，笨到想哭，衛翽嗓音很溫和道：“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會。”
“哦。”十一木訥應下，喪著頭走出去好幾步，她倏地眼前一亮，有個大膽的念頭衝在腦子裡，她立刻拔腿走到衛翽身邊，急切看著衛翽，語氣快速問道：“三，三小姐我有問題。”
衛翽坐在長椅上，側過頭，路燈隱約打在她半邊臉上，一半的神色隱在黑暗裡看不真切，語氣如常：“什麼問題。”
“我，我，我……”十一咬牙：“我和您有血緣關係嗎？”
衛翽被風吹嗆到，她也料到自己說的那番話似乎有歧義，但沒想到十一想歪了，她輕笑，燈光下，神色溫柔：“當然沒有。”
當然沒有。
十一砰砰砰亂竄的心跳陡然就恢複平靜了，剩下密密麻麻的疼。
她們沒有任何其他的關係，三小姐剛剛所有的提議都是圍繞孩子，她為什麼要把一切交代的這麼清楚，是不是因為——她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十年那麼久？
十一想到這裡堅定道：“那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衛翽笑：“什麼問題？”
十一對上她晦澀的雙眼，幽深看不到底，她把那句原本要問的話壓在舌尖下，換了一句道：“我還能抱你嗎？”
衛翽眨眼，思忖幾秒，長開雙臂：“當然。”
十一閉上眼投進她的懷中，兩人坐在長椅上，十一整個人埋在衛翽懷中，熟悉的香氣充斥鼻尖，她身體輕抖，慢慢從衛翽的懷中抬起頭，下巴抵在衛翽的肩膀上，側過頭，鼻尖靠在衛翽的修長脖子旁，寒氣蕭瑟，吹不散這處旖旎，十一用畢生的勇氣，咬住衛翽的脖子，舌尖掃過肌膚紋路，衛翽刹那就繃緊身體，忘了反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