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撒起謊來果然能夠做到麵不改色, ”戚裕鬆開了朝硯的脖子道,“你覺得我會信你?隻怕我真的鬆開了他, 下一刻那把劍就會取我性命了。”
他倒了解的通透。
諸人心思複雜, 七品高階的丹師著實珍貴, 如果朝硯真的是瀾清, 那麼他還救了和卿的命, 和家必然不能夠坐視不理。
可戚裕不放人,他們也無法貿然動手,場麵一時有些僵持,而這麼下去,那陣法的變化不知會如何。
或許戚裕要的就是僵持,朝硯看向了那裡赤紋爬滿了臉的羅重, 想要開口的一瞬,啞穴卻被從背後點住了。
戚裕笑的十分愉悅:“有想法卻不能說出來,一定十分生氣吧。”
朝硯也沒有特彆生氣, 隻是朝朝縱眨眼的時候希望他能領悟到自己的意思, 偏偏朝縱剛剛看過來,他連眼睛都被捂上了。
那陣法的紋路漾漾波動,可是注意力卻都在朝硯這邊,朝縱的心神更是被朝硯所牽, 無人注意到羅重的眸子已經一片的昏暗, 失去了本身擁有的光芒不說,更是好像在無視那架在脖子上麵的劍一樣,血液潺潺流下。
戚裕笑了一下, 朝縱心念一動,那邊的羅重卻是猛的碰上了朝縱的劍,劍身偏轉,羅重卻是無視朝縱劈斬過去的劍光,以拚命的架勢直直衝到了那陣法中央,朝縱的劍光緊隨而至,再斷一臂,血液如噴泉一般灑落出來。
“不能讓血液碰到陣法,”和卿急斥一聲,分出力量去接的時候,那羅重卻是直接眼神一凝,渾身迅速膨脹,竟是直接在那陣法中央自爆了。
元嬰後期修士的自爆即便是元嬰期的修士碰了也無法全身而退,諸位家主紛紛離開那處後退,那本是光亮的陣法在一片血霧之中卻是直接失去了光芒。
強悍至極的劍光劈斬了開來,一道極強的威壓在諸位弟子無力護持己身時將那自爆的力量壓了下去,一片混亂之中,朝硯身邊冰涼的溫度抽身:“我們還會再見的。”
待朝硯轉身之時,戚裕已經消失不見了。
縱使堅硬如玄武石,在元嬰修士自爆的情況下也會有所破損,更彆提那陣法之上還遍布著血液。
諸家家主落定,麵色之上全是凝重,而劍霜寒從那塵埃之中突圍而出,卻並未說什麼,而是直接持劍追出了殿外,想來是察覺了戚裕逃離的舉動。
萬域歸與任家諸位長老皆是被諸家主製住,一切好像在一瞬間塵埃落定了。
朝縱卻是站在了朝硯的麵前,托起他的下巴打量著他的脖頸,在看到上麵沒有任何的痕跡時在上麵摸了兩下,隨即點開了朝硯的啞穴。
“我未曾注意到羅重的怪異,抱歉,”朝縱已然明白當時朝硯的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但當時羅重的舉動做出,他才後知後覺。
戚裕一開始便沒有打算靠劍霜寒放過他,而是安排了羅重,可他又是怎麼控製羅重的呢,家人威脅?魔修最是無情,恐怕沒有什麼家人可以作為威脅。
“沒事,”朝硯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道,“是他們的錯,與你無關。”
這等事情隻能將錯誤歸結在戚裕和羅重的身上,而不是沒有發現的人身上。
“陣法破損,可還能修複?”諸位家主圍在一起有憂心那陣法的,也有往朝硯這邊看的。
和卿淡然掠過,在朝硯麵前站定道:“之前多謝瀾清丹師救命之恩了。”
七品高階丹師的價值絕對勝過一個元嬰後期的修士,朝硯的身份已經暴露,而暴露者就像是專門來給他找事的一樣,找完就跑,讓朝硯隻能自己麵對接下來的麻煩。
希望劍師父能夠將那人一劍劈了,朝硯在心裡默默許願。
“丹師救命之恩本應讓您借由此陣法離開,”和卿帶著歉意笑道,“隻是想離開此界還需等那陣法修複完畢,未免勞累,可先要去和家休息幾日?”
看來這陣法短期內是無法修繕的。
和卿的話剛剛說完,那邊寧博容也是過來笑道,頗是恭敬的朝朝硯行了一禮:“丹師若在國士閣住的不習慣,寧某可以另擇其他樓閣予丹師居住,倒是不必麻煩挪動了。”
兩位家主誠意相邀,倒是讓一旁的弟子們看的一愣一愣的,和淼看著她恭恭敬敬的祖父,一時之間竟是有些難以扭轉朝硯與瀾清丹師之間的形象。
畢竟朝硯好相處,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就懶洋洋的,偶爾喜歡捉弄人,他平時說的話要仔細辨彆是不是真話,但是到重要的時刻卻是可以信任的對象。
可是瀾清不一樣,瀾清對於和淼而言,就像是雪山之巔的白梅花一樣,有暗香浮動,知其甚美,且高風亮節到讓人不敢褻瀆半分,清雅到讓人在他的麵前不自覺的端正自己的態度。
一個隨意躺在草地上都能夠睡著,一個隻有坐在最乾淨雅致的地方才配得上的人,若是從前有人告訴和淼這兩個人是一個人,她怕不是要拿□□戳的那人知道騙人是不對的,可是朝硯自己承認了。
身形樣貌還可以偽裝,聲音卻不是可以輕易模仿的,而且當時他們趕往知歸城時用了兩個月,而等他們煉好丹藥以後,朝硯卻是第二日就出現在了聖域城中,和淼百思不得其解,卻也知道這種事情最好不要當眾說出的好。
可是怎麼就是一個人了呢?
“好說,其實我的字的確是瀾清,但是那位丹師其實不叫瀾清,”朝硯的方法就是死不承認,畢竟除了一個字誰也沒有辦法證明他就是,一個金丹修士,還是水係,到底要怎麼煉出七品高階的丹藥,這種事情可比一個字要來的匪夷所思,他苦笑道,“剛才不過是安撫那魔修的權宜之計,當日為救和家家主,實屬無奈聯係了友人,他又不方便透露身份,便假借在下的字一用,卻是未曾想到被那魔修拿來做此文章。”
此話一出,和佑眸中的熱度都退去了,而朝硯所言的確是比之那個魔修說的更加可信一些。
“更何況和姑娘當日前往需要時日頗長,可朝某卻一直在聖域城中的,縱是有分.身之法也做不到如此的快速,”朝硯笑了一下道,“在下倒真想當當那七品高階的丹師,隻可惜從修煉開始便修行了水係,想要煉丹也煉不成。”
修真界中若有人說水係功法可以煉丹,怕不是要笑掉大牙,而朝硯的話看似不經意,卻讓人將之前的所有懷疑都能夠打消掉,畢竟那個魔修一看就不是好人,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手筆一看就不可信。
“原來如此,”和卿淡淡一笑道,“既然那位丹師也想要離開此界,想必此時應該也在此處,若不願暴露身份,和卿在此謝過,朝小友若願來和家小憩,自然也是可以的。”
朝硯洗脫了七品高階丹師的身份,此時笑道:“多謝和家主,不必了。”
此事能夠當眾解決,倒比日後傳的風言風語以後再解決的好,和卿看似拉攏,實則是讓人儘快解決此事。
能當大家之主的人皆非簡單之輩,朝硯謝他,也是謝他這份幫忙。
“爾等先下去休息吧,”陳家家主負手說道,雖是麵色平靜,可是眸中卻又些許的凝重之色。
“我就說你們不像嘛,”和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道,“不過你那個聲音怎麼變的?”
朝硯清了清喉嚨,壓低了嗓音道:“和姑娘,這樣便可以了。”
雖是清雅之聲,仔細聽來卻與瀾清有些些微的差彆。
“這個厲害了,這要是在床.上還能換著法玩啊,”和淼的話出口,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和卿一眼,在沒有被彈棋子後放下了心來,結果剛一轉頭,一枚棋子撞上了她的後腦勺。
朝硯:“……這個主意不錯。”
他看向了朝縱道:“以後我們試試。”
和淼捂完了腦袋饒有興味的挑起了眉頭:“可以的,可以的,我就覺得……”在床.上應該大大方方的。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著和卿撚在手裡的棋子,下半段的話說到一半不說了。
朝縱握緊了他的手腕道:“嗯。”
他雖回答,思緒卻仍然有些沉浸在剛才的情形之中,他顧得上羅重,卻讓戚裕跑了,劍霜寒追的上,以他的修為卻未必找得到那個人的蹤影。
隻怕不能親自手刃了。
朝硯看了他一眼,和淼掃過以後朝朝硯擠了擠眼睛,口型做出:“回去好好哄。”
馬上要結為道侶的人又是被摸了腰,又是被摸了脖子,又是被捏了耳垂,和淼覺得換個角度想,她要是有個一心一意的道侶那是得炸的,當然,如果是她的話,可能兩個都收了。
雖然戚裕是魔修,但是長的好看啊,如果能把魔修變成正道的,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不過和淼這樣的想法也就在腦海裡麵轉了一圈,畢竟就她看來,朝硯與朝縱是真心相愛的,斷然容不下第三人了。
弟子們離開,長老們則押著萬域歸他們離開,被捉住的魔修會是什麼樣的下場,不用腦袋想都知道。
萬聆雪的步伐邁的很穩,好似並不在意那邊一樣,隻有那藏在衣袖之下捏緊的手能反應出她的些許情緒出來,她的父親即將作為一名魔修被處理,就算能夠留下性命,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可縱使魔修之中或許有好人的存在,她的父親也不屬於其中的一個,他肆意濫殺,再不見從前半分為正道修士之時的模樣。
萬域歸被拖了出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萬聆雪和萬銘城一眼,也沒有試圖去誘導哀求,他垂下的發絲遮住了臉龐,看不清楚情緒。
“走吧,”萬銘城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回去再說。”
即便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人的心臟有的時候卻無法受到理智的控製,他們不能為他求情,也不能救出他,因為這是他的罪孽,可是仍然會為之覺得沉悶和難過。
朝硯轉頭看著姐弟二人一眼,和淼本是走的快速,此時見他未跟上,轉頭道:“朝兄快走,怎麼了?”
朝硯笑著說道:“其實不聞不問也算是他最後的保護了。”
他一句話出,隻有萬聆雪聽到了,和淼沒有聽清,詢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雙飛花,”朝硯覺得這個道侶儀式非快點兒的,要不然他心裡都覺得不安穩。
“朝兄這是恨嫁了,”和淼嘖了一聲道。
朝硯走在她的旁邊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娶呢?”
“哦?莫非朝兄你是上邊的?”和淼問道。
萬域歸已墜魔修之中,而萬聆雪姐弟卻選擇了正道,他們曾被不少人懷疑,處境艱辛,隻需要萬域歸輕輕一推,就能夠讓一些流言再度沾染到姐弟的身上,彆人看到時都會將他們與魔修掛上鉤,永世不得安寧。
可萬域歸沒有,看似不理不睬當做陌生人,從始至終未曾看過一眼,未曾說過一句話,其實算是為人父者最後的一點關懷吧。
朝硯或許可以不用告訴萬家姐弟,但他們或許會永遠活在那樣的憎恨與不解之中,對於和淼的羨慕清清楚楚。
朝硯不是幫忙洗白萬域歸什麼,那個人早就黑的沒辦法洗白了,他隻是想讓姐弟倆好過一點兒,不必過份的沉湎於過去。
萬聆雪長舒了一口氣,就好像將之前所有壓在心頭的鬱氣吐出來一樣,她的眼角微紅,唇邊卻綻放出一抹笑容來。
萬銘城有所不解:“姐?”
“走吧,”萬聆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一刻,她真的覺得她能夠徹底放下了。
待諸位弟子們走出,幾位原本淡定的家主聚在一起,才皆是露出了愁緒。
陳家家主凝重的看著那破損的陣法道:“可能補全?”
“本就損壞了些許,如今又損壞許多,若是不能用,此界便真的無法再通往外界了,”和卿的臉色同樣不好看的很,一界若是被徹底封閉,就像是被封閉在某處的水溝一樣,早晚會乾涸的。
“為今之計隻能儘量修繕了,”寧博容蹙著眉頭道,“若是無法,隻怕無法跟劍前輩交代。”
劍霜寒必然是要離開此界的,他雖現在看著脾氣不錯,可若是不能讓他離開,誰知道會不會遷怒。
連元嬰後期修士的自爆都能夠那般輕描淡寫的壓下去,若真是想找聖域城的麻煩,他們根本無法抵擋。
“界圖之上隻有這一處有些邊角,”寧博容取出一卷羊皮,其上條紋複雜,卻是有一部分與這陣法完全吻合。
若是朝硯在此,一定能夠認出他之前所得到的那些羊皮卷並非什麼藏寶圖,而是界圖。
界圖陣法完善,才可由此界前往外界,此陣法本就不全,百年蓄力才能夠以各家主之力勉強彌補,此時修繕,更是需要用到極為珍貴的星輝砂,一點一點的用神魂描繪上去,星輝砂本就沉重,如今以神魂載重更是艱難。
寧博容堅持一個時辰,也不過描繪了方寸之地,而靈氣注入,那陣法毫無動靜。
劍霜寒是在三日後回來的,回來之時身上染血,卻在看著迎出來的朝縱之時搖了一下頭:“重傷未亡。”
朝縱拱手道:“多謝師父留他一命。”
那條命,合該他來取。
戚裕會破壞那陣法一次,未必不會破壞第二次,他對於朝硯的心思太過於昭然若揭,可他永遠都得不到。
朝縱回去的時候朝硯正在拿著一顆火紅色的珠子觀摩打量著,看他進來時道:“寧泓說有雙飛花的蹤跡了,三日後便會帶回來,朝同誌,我們馬上就要結為夫夫了,請問你心情如何?”
“心情好到能上天,”朝縱坐在他的身旁,看了看那珠子道,“佛火珠怎麼了?”
“戚裕的右掌應該被燒了一下,”朝硯當時感覺到那人扶在他腰間時似乎有些反應,隻是那人跟沒有生痛覺一般,竟是硬生生的按在上麵沒有離開。
佛火珠有祛魔之效,灼燒的痕跡難以輕易消除,也難以輕易隱藏。
朝縱看著那珠子道:“也就是說如果他下次再來,可以看右手的痕跡。”
“師父沒把人殺了?”朝硯將那佛火珠又掛回了腰間道。
朝縱眸色微沉:“師父劈了他一劍,命中了要害,但是被逃了,我會手刃他,”朝縱握著朝硯的手腕道,“一定。”
“彆太為難自己,”朝硯趴在了小桌之上墊著下巴道,“力量上你可能勝一籌,但是那個人心思太深,有時候連我也猜不到他到底想做什麼,萬事都要小心。”
朝縱垂眸道:“你的意思是我沒有他聰明麼?”
那語氣之中頗有一種委屈的意味。
論心計,朝縱的確有自己輸了一籌的感覺,即便那人在暗,他們在明,可是朝硯能看出來,他卻無法快速的反應過來。
朝硯默了一下:“那種不是聰明,那是陰險狡詐,不要亂學。”
他家崽兒多乖啊,要是學那些個陰謀詭計,才是家門不幸。
有一個神經病沒有解決已經夠頭疼了,朝硯覺得他高速運轉的大腦需要休息。
朝縱笑了一下道:“好。”
至於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還是他真的記在心裡了,也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