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能這般平和說話,已是難得。
她明白的,他給了她相認的機會,也給了她拿出信物的時間,如果不是舍命相救的那身份,那麼從此便再無交集,也合該如此。
輕輕對他福身,不等抬起頭來,窗簾已然放下。
春生送明珠回府,因為都知道他是三皇子近侍,院中丫鬟小廝都另眼相看,明珠直接回了自己院中,脫了鬥篷躺倒在榻上。
五兒問她可要吃點什麼,她搖頭,起身走到鏡子前麵,拿了那個空盒子,單手托腮。
片刻之後,得了消息的徐春城聽說女兒回來了,也過來尋她了。
她連忙坐直身體,將盒子收了起來。
徐春城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進門先去倒水,五兒才要幫忙,被他攆了下去。
明珠走了桌邊坐下,親自給他倒水:“爹,你怎麼了?”
徐春城坐了另外一側,接過水碗去,懨懨地:“平日不覺得怎麼樣,現在一閒下來好像沒什麼事做,渾身都難受得緊。”
明珠當然懂得他的心,她們進了明王府之後,徐春城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的狀態,他不喜歡這麼養著,可眼下還真不知道該讓他做點什麼。
他的病,還得麵見謝七之後,才能打探一番。
為此,她也有些許懊惱,沒想到今日被顧相宜反將一步,處了下風,日後先落了個奶娘之女的名頭。幸好衛瑾留存對她的懷疑,送了她回來,才挽回了不少的臉麵。
可到底是沒能和謝七說上話,明珠給自己也倒了水,兩手捧著,有點失神。
徐春城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當然要問:“不是說要去謝府賞花麼,怎麼這麼早回來了,你都看見什麼花了?冬日牡丹,想必很美。”
明珠搖頭,將在長廊上麵,顧相宜到場之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那樣行徑的,我先回來才好,等夫人問起了,自然會疑心到她頭上去的……”
徐春城聞言差點將水碗掀了,氣的不輕:“按說,她一個雀占鳩巢的,哪來的那麼大臉?也不想想,一旦此事被夫人得知,還能留她在府上嗎?明珠,一會兒等夫人去廟上回來了,你就去跟她哭一哭,看她護著誰!”
明珠搖頭,看著他這般同仇敵愾的模樣,一下就笑了:“爹,她是嬌養在顧家的最得寵的女兒,她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是可以的。她驕縱一些才正常,如果一開始就各種心虛,對我一個奶娘之女步步忍讓,那豈不是自己就承認了,她也知情?那樣的話夫人才會當即將她攆出府去吧?所以她心中清楚得很,不過也是自露短處,表明立場,日後夫人與我相認,她也大可撇清了乾係說什麼都不知道的。”
徐春城怔住,隨即皺眉:“那還是早日相認才好,你乾什麼不去和夫人直說了?”
明珠捧著水碗,看著碗中水波:“不,我也不能,我現在也隻能裝作不知情。很顯然,夫人有所懷疑,想查清當年抱錯孩子的事,奶娘是怎麼回事,我本就養在鄉下了,不能混不講理讓她們覺著粗鄙,而且,我說不清,是怎麼知道的。非但不能這樣相認,即便是今日的事,我也不能去告狀,不然一奶娘之女,驕縱善辯起來蛛絲馬跡也惹人懷疑。”
女兒心細如發,徐春城卻是氣不過:“那今天的事,就這麼了了?”
放下水碗,明珠歪著頭,見他神色氣憤,笑的溫柔:“爹彆氣惱,這件事我不說,夫人也會知道的。她若有心,必定會問,既然安排了景文哥哥送我,回頭會去問他的,由他去說更是好些。”
徐春城見她這麼說,臉色總算緩了些:“明珠,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爹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你千萬要好好照顧好自己。”
那是當然,明珠點頭。
她前生沒有過太多計較,因為衛瑾征戰常有殺戮,她信佛,常常背著他做些善事。
那時候,她想要的不多,現在想起來,也是他什麼都給了她,安生日子,什麼好東西,他都親自送了她麵前,十年相伴,他從少年到男人,身邊也隻有她一人。
更像是相依為命的,如果不是他不喜歡孩子,不許她生孩子,那麼如有一兒半女,她人生也算圓滿。
明珠有些許的恍惚,隨即將少年摒除出腦海,站了起來。
她和徐春城說了一會兒話,等他走後,揉紅了眼睛,等五兒回來以後,就說累了,躺了床上一動不動,看起來一身疲態。
五兒都看在眼裡,靜默著就那麼陪著了。
晌午時候,顧夫人從廟上回來了,聽說明珠早回來了,還是一個人被送回來的,連忙讓菱角來問。可這時候明珠已經睡著了,五兒跟著菱角過來回話。
顧王氏才在寺中求了新願,滿懷歡喜,拿了佛珠坐了桌前。
荷花給添了熱茶,還不等熱茶涼了,五兒便來了。
小丫頭還算機靈,進門就跪。
王氏見她一人來的,心有疑慮:“明珠呢?”
五兒實話實說了:“明珠小姐從回來以後就不大高興的,就說累了,懨懨地,這會兒睡著了。”
王氏想了下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她不是和景文去謝府賞花了麼,景文呢?”
五兒猶豫片刻,也說了:“我也問了,可明珠小姐並未說細情,好像是說並未賞花,後來咱們府上小姐去了,二公子陪著了,一直未歸,還是三皇子殿下送明珠小姐回來的。”
單單這兩句話,前後一想,王氏登時皺眉。
菱角側立一旁,眼看著夫人手裡的佛珠按得緊緊。
王氏嗯了聲,說知道了,讓五兒先回去好生伺候著明珠,等人走了,才是回眸看著菱角,目光沉沉:“等景文回來,讓他立即過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