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34)三合一(2 / 2)

這是懟之前的不養廢物之說。

弘暉沒回頭看,隻道:“以後還能來,那就得記著,那草更不能動。那是母後皇太後養的藥草,瞧著不起眼,但卻當大用。”

這又是一句話裡有話的話。

永宣心裡就不由的納罕,這孩子過繼出去真可惜了。宮裡的皇阿哥除了年長的那兩位不算,剩下年紀還小的瞧著並不怎麼出色。倒不想,這裡藏著這麼一位。

當然了,這樣的想法菜一閃而過,那所謂的園子就出現在了麵前。

一大片湖?不!不是湖,是池塘。裡麵應該養著魚蝦,池塘裡此時長的蓮蓬。而圍著池塘周圍,像是種著某種牧草,特彆種植的。在外圍,就是各種的莊稼和菜地。

湖邊倒是建了幾個亭子,亭子也大,茅草頂的,下池塘的小船都停在亭子周圍。

弘暉招呼著人在亭子裡坐了,正好嬤嬤四處找人就給找這裡來了。弘暉自是不會回去見什麼公主,隻道:“告訴娘娘,我在這裡待客呢。”

林雨桐一聽,立馬叫人給準備吃食去。

池塘邊上的小池子的網兜裡就養著隨時能吃的魚,莊子上另有雞鴨鵝宰殺了直接吃。菜蔬瓜果從地裡直接采摘便是了,“送幾壇子米兒酒去。把廚子叫去幫著烤,一邊吃一邊玩去吧。”

不管吃什麼,隻要在這裡吃飯了,那回去都有的跟家裡交代,因此一個比一個有興致。

陪林雨桐的和敬也不見怪,哈哈就笑,“難得有機會聚的這麼齊整。”說著就喊外麵候著的嬤嬤:“趕緊打發人去,找上好的果子弄幾框子來。”說這看了和婉一眼,又道,“再買上好的點心二十匣子,是和婉妹妹的心意。”

正說著呢,永璧進來了,一來就笑,“大姐,彆叫下麵的人跑了。我早打發管事置辦去了,這都快回來了。叫買了十簍子螃蟹,十壇子黃酒……”

兩樣東西,自然有一樣是替和敬買的。

和敬就樂了,“今兒咱也吃螃蟹。正當時呢。”

永璧就笑著跟林雨桐道,“皇祖母千萬給我留兩隻,我先陪客去。”

這邊禮物一到,那邊永璜和弘曕就得了信了。永璜叫人買了點心,弘曕叫他的莊子上的人送了兩籠子鵪鶉過去。說是身上有差事,叫他們自己玩,就不過去陪著了。

這些做客的,說起來也是宗室子弟,可如今就是混日子呢。好些都是混個侍衛,還算有一份自己的俸祿銀子。其實風光早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像是兩位公主,作陪的永璧,還有果親王、以及大阿哥,這些人說起來是關係都不遠,可實在是算不得熟人。等閒上門,遞了帖子人家都未必有工夫見的。

而此刻,一個**歲的孩子在這裡宴客,便有一個算一個的都往這邊送東西,這是給這個孩子麵子,但更是給老聖人的麵子。也就是說,老聖人在皇上那裡絕對不是一個符號。

那麼,之前隻想來湊熱鬨的,心態都立馬不一樣了。進入了這裡,便是這輩子遇到的最大機遇。要不然,像他們這樣的宗室子弟,能怎麼樣呢?一代一代下去,也就是成了閒散的宗室了。

宗室中人當差,要麼你有體麵,要麼,就是特彆有本事。另外,關係上的親疏遠近也特彆重要。他們是屬於跟皇位上的人關係越來越遠的那種人。體麵沒有,本事不大,關係又遠,找個機會有多難隻有他們自己知道。像是宗室裡,也不是不讓你科舉。可科舉哪一年叫宗室參加,哪一年不叫宗室參加,這參加了又能有幾個名額分給宗室,這都是隨機的。等著這個機會?說實話,還不如去賭坊贏錢來的幾率高呢。在這一點上,都不如在旗的其他旗人。人家還能參加科舉,雖然科舉也會考慮名額限製,差不多跟其他某些省份被錄取的人數持平。當然了,這是相對的。旗人子弟在某些方麵比宗室便利,但對科舉而言,旗人子弟競爭也激烈呀。漢人家的孩子是有些讀書有些讀不起書,但是旗人不一樣。旗人是有旗學的,每個旗人男丁都得去念書的。大家都學,然後那麼多人去考,隻為了拿三五十個名額,真的太難了。

於是,之前還覺得不知道跟弘暉這麼一個破小孩怎麼說話的大小夥子,都學會討小孩子喜歡了。這個湊過去說:“什麼時候有空,去我那邊的莊子上玩。我那邊沒養彆的,倒是有幾隻鹿,挺好玩的。”這都是祖上就養著,然後一代一代繁衍,算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吸引人的東西了。

那個說,“我府裡養著幾盆蘭草,小盆換大盆,現在盆裡都快養不住了。那還是聖祖爺賞給祖父的,要是喜歡,回頭搬來。這裡地方大,倒也適宜。”

吃飽喝足,隨著大溜一起告辭出來的肅英額心裡苦笑,他還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嗎?

人家回府,他就是回家。小門小戶,下人十數人,這便是家了。

家裡現在哪裡還有什麼書房不書房,兩進院子也不到,所謂的外院就是一片倒座房,平時住個下人,主子都後麵住著呢。正屋東次間住著嫡母,西次間便是阿瑪常一個人呆的地方。他生母住東角房,西角房還住著一個阿瑪新納的妾。而他則是住在東廂房的。

如今,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嫡母曾經生過一個孩子,比自己大半歲。那時候生在被發配熱河的路上,嫡母早產,排在自己前麵的這位兄長就早夭了。從此嫡母是吃齋念佛凡塵俗事一蓋不管的。家事倒是自己的生母管的多些。可家道艱難,自己二十四了,尚無人願與府裡結親。額娘著急,想著彆管出身,哪怕是侍衛家出身的也行,總也該成親了。可阿瑪死活不願意,覺得府裡不能有這麼一個無名無姓家世不成的主母,額娘不免說了些難聽的話,阿瑪便惱了,回頭就納了一房妾室。這妾室的阿瑪還真是個侍衛,不僅是侍衛,還是侍衛裡一個不大不小的校尉。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額娘,彆小瞧人。他這把年紀了,隻要願意,也有那些在你眼裡很不錯的人家願意把閨女送來做妾。你叫我兒子娶個這樣人家的閨女為妻?埋汰誰呢?!如此,婚事就繼續往後拖著。

他回來,先給嫡母問安。嫡母還是那句話,“廚下給你留著飯,吃了早早安置吧。”

他應著,一出來就聽見西次間的咳嗽聲。這是阿瑪不好意思叫他,用聲音告訴自己他在。於是,他抬腳進去,阿瑪坐在桌前,桌上油漆斑駁,擺著的還是老三樣: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茴香豆,一壺街口十文錢一壺的酒。

“阿瑪,我回來了。”他說。

弘旺眼睛都不抬,隻‘嗤’了一聲,“被人撅回來的?”

肅英額搖頭:“沒有。跟族兄弟們玩樂了半日,這才回來的。”

弘旺的眼睛終於抬起來了,“進去了?”

肅英額沒回答,大概是覺得沒必要回答。

弘旺就搓著下巴,“我那位四伯他……改性兒了?”他嗬的一聲,“他沒問問你是誰家的?”

肅英額低頭:“並沒有見到老聖人。隻那位小阿哥陪著。還有和親王世子……”

弘旺嗬嗬一笑,“就說嘛!怎麼叫你進去了?感情不知道你是誰。”他灌了一口酒,“小阿哥……一個孩子知道什麼深淺?以後彆去了,老子明兒給你謀差事去。彆嫌棄侍衛起點低,一點一點來……”

肅英額抬頭,“阿瑪,兒子想去試試。”

“試試?試試怎麼把麵子再給你撅回來?”弘旺就道,“彆自討沒趣。你祖父這點臉,彆都給丟儘了。”

肅英額便不說話了,就那麼站著,不動地方也不走。

弘旺又‘嘖’了一聲,“也不知道你這脾氣隨著誰了。滾滾滾!給老子滾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

肅英額這才退出去,回屋什麼也沒吃,躺著琢磨怎麼著才能入了人家的眼。

他身上彆無長物,連個上門像樣的見麵禮也沒有。發愁發到後半夜才睡了,可早上一早就醒了,醒了還得想辦法去不是?

可一拉開房門,門上掛著個荷包。是阿瑪身上常掛的那個,他取下來打開,裡麵的東西全倒出來,才發現裡麵放著二十兩散碎銀子。

他鼻子一酸,走到阿瑪的窗戶根下叫了一聲‘阿瑪’。

弘旺還在椅子上坐著,隻雙眼通紅,顯然是一晚上也沒睡。這會子兒子在外麵叫了,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兒,含混的道,“滾遠點,老子睡會子覺你叫什麼叫?叫魂呢?”

肅英額這才不說話了,慢慢的退回房間,洗漱吃飯,然後出門。等院子裡的聲音都遠去了,弘旺才推門出去,坐在門檻上,看著門外怔怔的出神。

身後是福晉敲木魚坐早課,東邊是老妾扒拉算盤珠子算計多寡,西邊那個年輕鮮亮的妾也已經打開了房門窗戶,借著這光,抓緊做一會子針線活。

他抬頭看看小小的四方天,還真有點想念曾經的廉親王府。曾經因為嫡母,他覺得那裡是憋得慌,如今回頭去看,感覺這一輩子最好的日子,還是在那裡過的。

菩薩保!菩薩保!

在阿瑪最後的日子,他給自己改名菩薩保。是希望自己得了菩薩的保佑度過劫難。

不管怎麼艱難,自己到底是熬過來了。

而今,他也希望能把菩薩保這個名字送給兒子,希望菩薩保佑,保佑他少遭人白眼,少受些苦噩災難。

而肅英額出了門,用點零散錢叫小廝去買了十幾個燒餅,用葫蘆裝了水帶上。雇了一輛車依舊去了莊子上。考進去,他怕是有些難的。如果考不進去,難不成要一年兩年的去學,然後再去考?不是他著急,是家裡總得看得見希望。

所以,他打算去書院,另辟蹊徑。

四爺和林雨桐並不知道這孩子去了,就連昨兒他在,他們也不知道。弘暉到底是饞酒,偷喝了兩杯,年雖小,醉倒了。從昨晚散了一直睡到早上該起的時候也不見起。

而四爺昨晚回來的也晚,書院報名的人多,他大概捋了一遍,還帶回來一份有意思的報名表。這個報名表上添的名字是紀昀,籍貫是直隸獻縣。信息上顯示,他是乾隆十二年的解元,十三年會試落榜。而十五年,也就是去年,他母親去世,他現在在守孝。也就是說,今年的會試他是沒法參加的。

而從這次科舉到下次科舉也是需要時間的,如此的話,中間這點守孝的時間,卻能利用上。守孝不讓科舉,但卻沒有說不能求學。

四爺是知道林雨桐對這些曆史上有名,但是沒見過的人都敢興趣。這才特意拿回來叫她看的。

說完了這個,林雨桐才說了和婉和和敬來這邊的事。和敬回園子去住了,她在園子裡有自己的住處。今兒晚些的時候,和敬的額駙親自來接人了,還帶了不少孝敬的東西。但是和婉的額駙並沒有來。沒來肯定是不知道和婉在這邊,要不然沒膽子不管不問。但這也說明夫妻倆之間的陌生。

四爺的笑意就收了,“收拾個院子,和婉常住吧。”

林雨桐點頭,“已經叫德海去查了。”

結果查的結果還沒來,驚動的各路人卻到了。先是弘晝兩口子,吳紮庫氏眼圈都紅了,“皇額娘,不是兒媳不心疼閨女。我跟她阿瑪想起來就疼的一宿一宿睡不著。可孩子過繼到宮裡,嫁給又是博爾濟吉特氏。他阿瑪剛求了恩典叫住京城……”

弘晝一臉苦笑,想解釋什麼到底是啥也沒說出來。

林雨桐才要說話呢,外麵稟報說皇後來了。得了,公主受了委屈了,那是皇後的失職,她可不得趕緊過來嗎?

林雨桐不提和婉是不是受了委屈,許是夫妻倆中間有問題呢?她跟皇後隻道,“看見和婉,像是看見了懷恪,我留著住段時間罷了。”

皇後當然不信這個話,回去就找下朝的乾隆,“和親王在正事上也從不提過分要求,這回卻叫和婉留在京城。緊跟著皇額娘將那孩子接去了,必然是有咱們不知道的委屈。也是臣妾失職!”

乾隆一腦門字都是江南的事,哪裡有時間斷兒女官司,隻道:“你看著辦便是了。誰叫和婉受了委屈,你隻管責罰。”說著就擺手叫皇後去忙,等對方轉身了又叮囑了一句:“叫和敬沒事常去莊子上走走,瞧著這孩子清減了。皇額娘的醫術不錯,在那邊多呆一呆,又孝敬了長輩,又保養了身體……”說著又自言自語,“從哪裡辟出一塊地方,給和敬蓋個彆院,離皇額娘近便些。”

烏拉那拉笑了笑,福了福身轉身出去了。這一刻她覺得,骨肉果然還得是自己的親。再是自小養的,親疏到底是有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