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裡是不敢和上門的陌生人這樣講話的。半斤假酒下了肚，再加上今天處處氣不順，邪火登時竄上心頭。
“——啊！”
然而在下一瞬，男人臉上淫邪的笑容就變得僵硬扭曲，他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已被年輕女孩重重頂在牆上！對的手臂如同撬動汽車的千斤頂，袁誌剛一個將近一米八的男人竟然動不了分毫。
這一下子他酒也嚇醒一半，拚命掙紮起來——一個小姑娘罷了，就算是練過幾下功夫，想必也打不過他堂堂一個大男人！
下一秒袁誌剛就明白了什麼叫癡人說夢，女孩的手如鐵鉗，拿住他的肩膀往下一壓，另一隻手已被她擒住。袁誌剛整個人就如一隻肥大而笨拙的鴨子，被人擒住兩根翅膀倒提起來，隻有大聲哀號的份，掙紮全都化作徒勞。
“你看，他也不過是把你個件，還要說得更明白些嗎？”年輕女孩根本不屑與袁誌剛對話，她隻是神色淡淡地看著王梅，道：“你們兩個，誰都不配為人父母。”
王梅趴在地上，哭得氣噎聲堵。
她將袁誌剛嚇得渾身冷汗，嘴上不斷告饒，“您有什麼您就說，動手！”
——他此刻隻以為有這等身手的人上門恐嚇，是自己的哪個債急著催他還錢，口中連連道：“錢都在我衣服口袋裡了，家裡你看上什麼，都帶走、都帶走！”
這話說對了！
感覺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一鬆，袁誌剛終稍稍站直身體了，他忙不迭地道：“等我湊夠了，肯定把剩下的還上！”
男人直怕這位煞神不信，伸手一直自己倚牆哭泣的老婆，“這婆娘要是用，你就帶走！”
他又一指縮在角落裡的花兒，“不嫌棄，她生嫩，也值一些的！”
煞星卻開口問道：“欠條在哪？”
袁誌剛腦子一片漿糊，隻剩下害怕——他不過就是個窩裡橫的兒，平時打老婆孩子打的凶，在外頭卻是賭癮大膽子小，說好勇鬥狠，債給他麵前拍把刀子他都腿肚子打顫，更提這會竟然真的有厲害茬殺上門來，他隻想著被剁了指頭才好，的什麼念頭都不轉了。
男人連滾帶爬地衝櫃子前，將一疊欠條翻了出來，“都、都在這了……”
煞星滿意地一張張擺開在桌子上，拍了張照片。
袁誌剛看出她這是要走了，終鬆了口氣，連女人離去時牽起袁小朵的手帶她出門時都渾不在意，隻揮了揮手，如蒙大赦地道：“帶走，您帶走！”
王梅依舊隻是哭。
*
花兒其實有害怕。
這個仙女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她很凶，很厲害，沒有穿著公裙也沒有拿著仙女棒，她痛罵了她媽媽，動手打了她爸爸。
仙女拉起花兒的手時，花兒還是沒有猶豫地跟著她的腳步離開了家。
仙女走得很快，花兒踉踉蹌蹌的，有些跟不上。她不敢說話，隻等仙女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的時候，才敢小心地迎上仙女的目光。
“你敢不敢自己生活？”仙女突然問。
花兒被問得呆住了。
仙女卻不等她回答，繼續道：“你敢不敢永遠不回這個家，不理剛才那兩個人，活出你自己的樣子來？”
對一個剛滿七周歲的小女孩來說，這些問題，都需要太多遠超常人的勇氣了。
花兒的嘴巴囁嚅著，她不知道自己說“不敢”，會不會讓仙女生氣。
如果仙女對她失望了，也不會再管她了吧……
花兒眼中含淚，吸吸鼻子。
以後仙女也不喜歡她了。
她要趁著仙女還在，把自己應該做的做好。即使她……不敢說出答案。
小女孩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左一層右一層包的嚴嚴實實的塑料袋，努力伸胳膊遞給仙女。
“我……我隻有這些，謝謝您！我再撿700個瓶子，剩下的就夠了。”她不會說很多好的話，隻不停地道：“謝謝您，謝謝您！”
仙女就要離開了。她很感激仙女。
“仙女”伸手接過了那個濕漉漉的塑料袋，裡頭是一堆零錢，剛好十五塊。
是這個孩子忍饑挨餓，省吃儉用，一個一個撿瓶子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
“仙女”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怪異的神情，似乎她忍不住又要說一些嘲諷的話，來打破這個蠢小孩的幻想。
她閉了閉眼睛。
“回去。”她的嘴唇微動，發出低聲的命令。
再睜開眼睛時，她的神情變得溫和了。
她不再牽著花兒的手，而是把花兒抱起來，讓小姑娘坐在她的手臂上，依靠在她的肩頭。
她輕聲說：“不用怕。”
這話，是對花兒說的，也是對此刻退回她腦海中的那個女孩子說的。
“你已足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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