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仗劍人間(33)你絕對會成為一個牛……(2 / 2)

如果從這裡掉去,彆說生還,就連骨頭渣子都不一定找得到!

說時遲那時快,登山鎬敲在山體上聲響令人牙酸。

那個同行的女記者,一手握鎬,一手已經抓住了整個人半身栽出山道的老汪!

“不許亂!”班長第一反應便是一聲大喝,隊伍半絲不敢亂動,前後兩個戰士搶上去協助,將已經完全失去平衡、隻靠寧馥一隻手才沒有跌去的老汪拉回來。

一百六七十斤的大男人加上一台將近二十斤的設備,她竟然死死拉住了?!

常年低溫堅硬的山壁,登山鎬竟然支撐了兩個人的體,牢牢釘死?!

班長同|誌的心跳頻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飆升,幾乎瘋狂到一張嘴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幾秒後才終於稍稍平息。

“也是你們記者的基本功?”一向堅毅的班長同|誌喃喃地問。

寧馥:“個不是。”

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臉色蒼白的老汪:“個真不是。”

老汪歇了一會才站起身來,雙腿還有發軟。經過一遭,疲勞也開始侵襲他了。最後機器也隻能讓戰士幫忙帶著。好不容易爬上去了,他不得不拿出氧氣瓶吸氧。

拍攝任務還真就落在了寧馥這個“後備軍”身上。

老汪:逞強的竟是我自己.jpg

*

寧馥拍完常規鏡頭,又拍了幾組戰士們吃飯的日常。

李小榮拎著油漆,拿個小刷給界碑上的字描了一遍,然後就蹲在旁邊掏出了自己的乾糧。

為了方便攜帶,巡邏組拿的都是蒸好的包子,肉、菜、主食正好能湊一塊吃。不過在這種天氣,包子從屋裡帶出來時還冒著熱氣,現在已經凍得跟石頭塊兒一樣了,要用自己嘴巴的溫度慢慢抿,抿得差不了才能嚼,否則一口咬下去那就是和自己的牙口過不去。

經過剛才的驚變,李小榮瞧寧馥的眼神兒都變了。

之前看她時臉紅,是麵對漂亮姑娘的少男心作祟,現在看她還是臉紅,就純粹是被凍出來的。

小孩兒眼裡已經全是膜拜。

他悄悄問,“你是不是練過?”

寧馥也悄悄答:“沒有,我隻是天生比彆人氣大。”

兩個人像有了什麼默契一樣一齊笑起來。

再說話就放鬆多了,寧馥一邊抿著包子餡兒裡凍得跟鋼絲一樣的粉條,一邊問他,“在這地方當兵,待得住嗎?”

他才十八歲,年輕人正愛玩,對花花世界正充滿好奇和憧憬。嘴上雖說是報效國家,可在這大雪山裡的哨所,他怎麼可能不無聊、不寂寞?

李小榮羞赧地笑了,“待得住。”他回說話要實在多了,“要來當兵就要聽命令,待不住也要待,不能當逃兵的呀。”

“我不乾,也有彆人要乾。”年輕的士兵說道:“乾了就要乾好。”

他怕寧馥不相信自己的真誠,加上一句,“其實我也挺想玩遊戲機。”他興致勃勃地給寧馥講自己以前玩過的遊戲,玩得麼厲害。

“但是現在我在做更厲害的事情。”

他吃完包子,提起桶跑去集合了。隊伍很快要返回,否則天黑來後路就不好走了。

越過雪山,穿過冰澗,日複一日沿著邊境線漫長地行走,帶一桶紅油漆,三個凍硬的包子。

就是他的使命。就是他們的職責。

人的一生總有某個時刻,需要堅守自己的決定。一個說“就是我,就是我的選擇”的時刻。

李小榮的個時刻,他十八歲的青春,被同時記錄。

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哨所,一天心情大起大落加上跋涉的疲憊,所有人都在看到風雪中哨所的燈光時都覺得渾身一鬆。

幾乎像是在莽莽雪山中待了一千年,終於重新回到了人類社會一樣。

——看見個電燈都有點激動,瞧見廚房冒著氣的蒸鍋更是要熱淚盈眶了。

虛弱又受驚的老汪一回去就癱倒在床,連說話的氣都沒有了,隻一雙眼睛還勉強睜著,跟著寧馥的動作稍微轉動一。

寧馥坐小馬紮上脫鞋脫襪子,在行軍床沿上磕她的靴子,一股融化的雪水從靴子裡滴在地上。

老汪看見她腳上磨的全是血泡。

“原來你也是人啊。”他躺在床上進氣少出氣。

“廢話。”寧馥笑。

老汪道:“是我眼拙,著相了。”

休息一天,他們離開了仙灣哨所。李小榮已經跟寧馥交上了朋友,還很是離情依依了一陣。寧馥承諾給他寄不用聯網的遊戲機和帶子,春天路好走了就寄過來——裡一年有六個月都是冬天的氣候。

李小榮被班長打了後腦殼,但還是開心地直咧嘴。

了山,回到城市裡,寧馥被老汪拉著找了家烤饢羊肉串吃了個狠。大年初三,慶祝新春的味兒還濃。

老汪跟她說了一句話:“你絕對會成為一個牛|逼|頂天的好記者。”

寧馥笑著跟他喝了一個。

把喝得酒酣耳熱的老汪送回招待所,寧馥才有空翻翻手機。朋友圈刷一,蹦出各種春節祝福語和工作黨們難得的休假時光分享。

她整個春節都像消失了一樣,在成年人的禮貌性社交範圍內銷聲匿跡,未免太不像話。

於是拿起手機比劃比劃,拍了一張照片發朋友圈。

從她站的位置,還能看見昆侖山,巍峨沉默,冰雪不消。

發完,正好看見領導也發圖。

鐘華帶人在呼倫貝爾,那有個伊木河哨所,就在地圖雞冠子頂端那塊。滿眼全是雪,馬的眼睫毛上掛著霜。

寧馥點讚。

一秒發現鐘華也給她那一張黑突突蓋著雪頂的昆侖山點了一個讚。

她不由得笑起來。

一秒就見朋友圈評論彈出來——

鐘華:[回來後找我,選題會。]

寧馥:……

剛剛升起那麼一丟丟一點點一絲絲的旖旎,呼啦一子被昆侖山腳的西北風吹沒影兒了。

一年,中視調查記者部幾個人桌上的黃河獎獎杯仿真擺件終於換新了。

回是真的。

寧馥有倆,一個擺著,一個拿回家收藏。

——黃河獎調查性報道:《出道的代價》。作者:中視調查記者部。

——黃河獎攝影作品:《選擇》。作者:寧馥。

前一個是她承諾要給集體拿回來的榮譽,後一個是她給自己的交代。

照片裡年輕的小戰士蹲著,往嘴裡塞他凍得硬邦邦的包子,口中冒出的霧氣模糊了他嘴唇上出血的裂口。他的左邊放一桶油漆,右邊是界碑,上麵描著“中國”。

背景裡漫天大雪。

他眼睛彎彎帶著笑意,也許剛和人說了什麼開心的事。

他說的話也被印在攝影作品的方,就跟在那簡短的標題後麵——

“其實我也挺想玩遊戲機的。”

後來李小榮也成了仙灣哨所的老兵,當了班長,開始替新兵蛋子們操心、抽新兵蛋子們的後腦殼了。

他珍藏了一張照片,據說是一個特彆特彆厲害的記者拍給他的,還得過全國級彆的大獎!他還有一十分寶貝的遊戲帶子,現在遊戲機已經不能用了。

新兵們總是好奇,自家話少臉黑的班長,竟然也有笑得麼傻乎乎的時候嗎?看那臉蛋,還嫩呢!

“班長,班長,講講唄。”總有小毛孩子想聽他當年接受采訪的事兒。

李小榮像攆蒼蠅一樣把他們趕走。

有什麼可說的啊?他當年笨嘴拙舌的,連個話也不會說。他隻是單純地覺得那張照片拍的好,拍得……有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感覺,每看到那張照片時,就從他的心底湧出來。

他品著種滋味,有點滄桑,但覺得快樂。

*

“寧馥,寧馥,來來來——”

寧馥正拎著早點往辦公室走,新聞中心的主任關童從另一間屋子裡探出半個腦袋來,壓低聲音喊她。

寧馥腳步一拐,進了他那屋。

關童做賊一樣迅速地把門關上,才轉回身來,笑得一臉慈祥地看著寧馥道:“怎麼樣,最近忙不忙?”

寧馥一點兒不打算跟他廢話,直接把話口兒都封死了,“忙。”她簡短道:“所以您有什麼事就說吧。”

秘秘賣關子不好使,關童抱怨,“你看你,哪有麼和領導說話的?”

他看寧馥做出要走的姿勢,趕緊道:“有個活。我想叫你去。”

“國際部最近要往外派一個記者。”

“外”指的是國外。

關童就看見姑娘的眼睛像兩個小電燈泡一樣通電了。

他故作嚴肅:“c地區現在是戰時緊急狀態,很危險,所以我想讓你考慮清楚。另外,”他做賊心虛,“先彆告訴鐘華我找你了。”

寧馥笑了,她晃晃手裡的早餐,道:“一根油條的時間,我給你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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