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氣得跳腳,直說這東西你們留著也沒用啊,一群泥腿子土包子,知道“鳴金收兵”是什意思嗎?!敲這鑼,那就是要收兵撤退哩!你們和人家打仗去,腳還沒出門就鳴金收兵,吉利得很!
師爺噴的滿嘴唾沫星子,山匪一把抽出腰刀來,他人頓時就安靜如雞。
管吉吉利,用習慣,就是個聽音報信的老物件罷。
聽見鑼響,除去日常分巡邏放哨站崗活計的山匪,其餘人全都要到議事大廳來集合。
昨晚上“壓寨夫人”一上來就露一手,一宿的工夫,這事兒已經在山寨眾人中流傳開來,經知幾人的口、幾人的耳,總言之,神秘感和鮮感是在山匪們中間拉滿。
但誰也沒預料到他們這快就能在議事大廳再見到壓寨夫人。
啥叫“壓寨”?
這個“壓”字,就相於“鎮”,鎮山之寶的鎮。
這樣說山匪們或許還能理解,但要把“壓”字兒解釋成“壓箱底”的“壓”,他們就能弄明白。
——這一山寨的男人,娶媳婦幾乎等同於一種特權,娶漂亮媳婦更是。
隻有大家的娶媳婦成家,這山寨似乎真真正正地要接續下去,繼續鎮在這兒。他們這一群窮凶極惡,孤苦無依之人,在亂世之中,似乎終於與無主的惡犬、流浪的孤狼有微妙的區彆。
管這白馬山寨算算家、有沒有個家的樣子、配配得上“家”這個字,總歸活著有地睡,死有地埋,有人記得你名姓。
壓箱底的漂亮女人,怎可能給他們這幫糙老爺們天天瞧見呢?
你們是沒看見昨晚上大家那副寶貝樣子,誰多看兩眼,都恨得把人家眼珠子摳出來呢!
這話正說著,陸續踏入議事大廳的山匪們,就看見他們大家的寶貝疙瘩,正毫無顧忌、絲毫害羞地站在大廳裡頭呢!
她穿一身夾襖,正是從山下撿上來的時候穿的那一身,上頭的血汙已經洗乾淨,那料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的大小|姐穿得起!瞧那銀緞的印花!瞧那袖口恰到處的飛針!
瞧那一張漂亮臉蛋,那嫩生生細搖搖的一把腰!
是說……那念書的大家小|姐是都害羞得緊嗎?!
想象中壓寨夫人被他們那大咧咧的目光嚇得羞紅臉、手足無措往大家身後躲的情景壓根沒出現,這讓心中暗搓搓生出期待的眾匪們得大失所望。
那滿臉胡茬子的山匪自詡是昨晚走大運,和壓寨夫人近距離接觸的,這一晚上,夫人那臉上的皮子有多細嫩、手指頭如何如何像春蔥那般纖長、黑亮的頭發是怎“呼啦”一下子披散下來還帶著教人腦袋發暈的香味……這已經被他繪聲繪色地給下二十個人講。
他帶著一種沾沾自喜的優越感,悄悄對其他失望的山匪道:“咳!你們這貨知道什?!人家讀的書,那是書!所以人家也是式兒的大小|姐——”
胡茬子頓頓,補充道:“現在那就是式的壓寨夫人!”
夫人怕羞,,甚!
昨天晚上是婚,那肯定得纏股糖一樣黏著她男人哪!
那個詞,那個詞叫……如膠似……似什來著?
反正就是離開人咯!
然眾匪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這“式壓寨夫人”的特殊風情、把平生搜羅的黃段子黃笑話都套用一遍,便聽在最上頭的大家華軒清清嗓子,“來人,給夫人加個座。”
眾匪一時間竟都沒反應來。
兩個小嘍囉幾乎是下意識地執行大家的命令,從旁搬出一把半舊的圈椅,然後便站在一旁犯難——
這、這椅子到底放哪?
女人落座議事廳——
白馬匪寨沒這個規矩。
或者說,這鬆塗縣附近,哪怕是整個滇南境內大小數百個山頭,就沒哪個匪寨馬幫裡是叫女人議事的。
除非是老大的死,這壓寨夫人還得是頂頂厲害能乾的,再借著丈夫死後餘威和留下的舊部扶持,這可能接下丈夫的位子。
然現在……
第一,大家的身強體壯活得的;
第二,夫人昨天成“夫人”,大前天還是半死活的肉票呢;
第三,這讀書識字的漂亮大小|姐,可和他們白馬寨八字都相仿,說定兩天趁著人注意還要跑下山去報官呢!
寨子裡敲鑼那就是有大事要說,男人們的大事,這位“式兒壓寨夫人”摻和個什勁?!
華軒皺皺眉,仿佛沒聽見眾人的紛紛議論,徑直抬手一指,“放那。”
那椅子放在他左手邊,幾乎比二家的位置還要靠前。
椅子重,落地有聲。
寧馥也絲毫在意眾匪的若有實質的目光,施施然走到那圈椅前,就要坐下。
“慢!”
堂下有人突然開口,“這妥吧。大家的內宅女眷,闖到議事廳來也就罷,還要和我們眾兄弟分座次,論尊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