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寧舒英,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怔怔。
她……她經曆過。
無數次,樣的畫麵,她身在其中。
她曾經一路顛沛,從整個國家版圖的東北,流落到西南;
她也曾在戰火中四下奔逃……
然後,終於拿起木倉,挺身向前。
“白馬山寨中的土匪,在一次次訴苦大會中蛻變為被苦難凝聚的兄弟,在一堂堂‘思政’課中,思想被燎原的星火點燃。”
“而位‘白馬夫人’的故事傳奇,時至今日,依然在鬆塗縣的老百姓之間,口口相傳。”
“……寧馥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在白馬山的匪寨之中,組建起了由精銳力量組成的偵查排戰地急救班,也就是整編第十八團獨立偵察營和戰地醫療班的前身。在死守2201高地的戰鬥中,敵人對整個高地傾瀉了上百噸的火炮和彈藥,在這近乎毀滅式的轟炸中,混編第十八團堅守陣地到了最後一刻,成功擊退敵軍的進攻十餘次。”
“在慘烈的戰鬥中,十八團的醫療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他們用擔架搶救傷員,擔架不夠,就用抬、背的方式轉移受傷的戰士。他們用有限的條件資源,最大限度地去拯救士兵的生命。
天門山一役,十八團醫療班十名戰士,他們訓練有素、高效鎮定,救護了全團上百名傷員,極大地保存了有生戰鬥力量,為這場戰役的勝利和第十八團建製的留存,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同時,醫療班也配備防身用手木倉。在寧馥對醫療班的訓練要求中就有一條,——‘既是醫生,也是戰士。’”
“他們一邊救護傷員,一邊擊斃敵人,在戰事最緊張的時刻,麵對敵軍搜山的一個分隊,為了保證隱蔽著傷員的臨時戰地救護所不被發現,六名醫療班成員毅然出擊,頭行動,在敵眾我寡的形勢下,引開了敵軍,保全了藏有傷員的救護所。”
“他們中,有曾經的江湖遊醫,也有留洋歸來的高材生,還有兩名年紀未滿十八歲的女孩。六名醫療班成員且戰且退,最終在子彈耗儘的情況下誓死不降,跳下山崖。”
寧馥的貢獻,不僅在於帶出了一支驍勇善戰,悍不畏死的抗日隊伍,也在於她帶來了先進的戰地救護理念,科學的戰地救護方法,更在於……她在一群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顆名為“信仰”的火種。
滇緬一戰,多少英魂長留異鄉。
白馬山這一支曾經被無數人看輕、蔑視,以為不過是烏合之眾,綠林草莽的力量,如同一支尖刀,隨著鳴鑼出兵的悲壯,直刺入侵略者的咽喉。
而白馬山的精神,也在他們斬斷自己所有退路的一刹那,永遠銘刻在怒江之畔。
巍巍天門,滾滾怒濤。
那一群曾經是騙子、混混、農、獵戶和販夫走卒的人,隻是回頭略一遙望,就漸漸地消失在山霧之中了。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信仰”。
隻是心中一個樸素的念頭——
不能叫豺狼打進自己家裡頭來。不能叫天底下受苦受難的人再多一個、兩個、個。不能叫中國人的孩子,將來給彆人做豬狗、做牛馬。
他們有的是老實人,老實了一輩子,用通俗的話講,就是三棍子悶不出一個屁的慫貨。
卻在最後抄起了刺刀拚殺鏖鬥,死戰不退;
他們有的是精明人,精明了一輩子,走歪門邪路,不過就是為了圖個損人利己,亂世苟且。
卻在最後加入了有去無回的遠征,拿自己的性命,搏了一場壯烈。
整編第十八團在血戰之後隻剩五十餘人。
由於當時白馬寨出征之時,生死狀上多為指印,許多犧牲的烈士姓名已不可考。
孫上簽,鬆塗縣人,曾為白馬寨遊醫,醫護班成員,拒不投降,跳崖犧牲,終年47歲;
鄧蔚卓,南坪人,自法國留學歸來,醫護班成員,拒不投降,跳崖犧牲,終年24歲;
盧鐵牛,東北人,詳細籍貫不可考,曾為鬆塗縣鄭家護院,在第7次反攻中中彈犧牲,終年33歲;
杜偉,鬆塗縣人,孤兒,曾為鬆塗縣保安團士兵,在白刃戰中身中數刀犧牲,終年21歲;
王鬆平,鬆塗縣人,農,白馬山草寇,後編入整編第十八團偵察營,偵查敵情時墜下山崖犧牲,終年19歲;
寧馥,鬆塗縣人,出身鄉紳富戶,後為白馬寨壓寨夫人,整編第十八團參謀長,身中流彈,不幸犧牲,終年22歲。
***
她死在天門山血戰勝利前的最後一個黎明。
並不是世界的惡意,也沒有什麼陰謀毒計的針對。
寧馥自己也並沒有料想到死亡的突襲。
係統的商城裡,當然也可以提供什麼免死金鐘罩,超級防彈衣之類遠超當下物質文明和整個世界邏輯體係的金手指。
但寧馥從完成了本世界的積分任務以後,就直接關閉鎖定了係統。
人皆畏死,由此向死而行,可知心中的信念是否能經得起淬煉。
人皆貪生,所以能舍生,能明了自己究竟為何而戰。
她帶一群本可以偷生的人去死。
場戰爭,對寧馥來說就不是一場兒戲。
她不能對那些犧牲的性命不負責任。
麵對子彈,她也隻有一具血肉之軀而已。
今日為國死。
赤子之心,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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