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是聰明人,應該很清楚豫王殿下的意圖。”儀瑄循循善誘,“郡王心性高傲,怎甘心做他人上位的墊腳石?豫王野心深重,權勢滔天,與當今聖上已成水火之勢。您若聰慧,就該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隔岸觀火才是最妙的。郡王心誌高潔,不屑沾惹朝堂塵埃,又何必被人唆使回到這汙濁之地來?是為了仇恨?還是為了權勢?”
“若為仇恨,當初算計你之人已死。若為權勢,一旦豫王功成,這廟堂之上,亦不會有您的立足之地。”
儀瑄說完,都為自己捏一把冷汗。她這是明目張膽的觸怒趙慎啊。他若一氣之下,將她扭送給趙臻,那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可事已至此,隻有兵行險招,才有可能博得一絲翻盤的可能。
她就賭,趙慎絕不可能甘心被趙臻利用。
再怎麼仁厚純善,也是深宮之中磨礪成長起來的皇子,不至於任人宰割。
場麵一度寂靜。趙慎無聲息的咀嚼著菜肴,良久才把筷子放下,目光精深盯著她問:“你是誰的人?”
“我家主子是左閣老。”儀瑄麵不改色。
先帝時,左懷生是內閣首輔,支持趙慎。趙晏登基之後,念在左懷生是兩朝元老,沒有追究他過失,隻是讓他退居群輔。
她說自己是左懷生的人,趙慎不一定會信,但至少會認真考慮她提議。
趙慎果然不信,“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儀瑄微笑了下,吐氣如蘭,聲音幽微:“郡王是否記得,四年前,郡王離京之時,左閣老對您說的那番話?”
趙慎瞳孔驟然緊縮。
“邦無道,危行孫言。您已韜光養晦了這麼久,又何必賭這一時意氣呢?”
她執掌北鎮撫司,這些情報,她都清清楚楚記在腦子裡。
趙慎眸色微沉,他笑了一下,點頭,“左閣老費心了。”
“郡王明白就好。”
趙慎重新舉起筷子,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他用力捏了一下,試探儀瑄:“我沒見過你。左閣老為何會派你來?”
“因為我聰明。”儀瑄很自然的笑答:“想混進王府不被人察覺,不是件易事。我比其他人要機敏一些,左閣老便派我來了。”
這解釋……倒也合情合理。趙慎忍俊不禁,目光柔和看了儀瑄一會兒,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當然知道趙慎口中的“故人”是誰。
“郡王是說嘉柔皇後?常有人如此說。我一介卑微之軀,怎敢與皇後相提並論?再說……郡王所遭受的屈辱,也都是因為她。郡王放心,我是左閣老的人,也就是郡王的人,絕不會像皇後那樣害郡王。”
她演戲演慣了,表情真誠天衣無縫,很難讓人懷疑。
趙慎無聲笑了笑,看著儀瑄的表情更溫柔了幾分,“你叫瑄兒,對不對?”
“是。”
趙慎輕輕握住她的手,男人的手心是恰恰好的溫度,乾燥溫暖。儀瑄不知所措起來,仿佛被燙著了似的,往後一縮,身子也後退兩步,低頭不語。
趙慎並不生氣,彎起唇角道:“你既是左閣老的人,就留下來服侍我吧。豫王那邊,我會和他說的,他應當不會吝嗇把你賜給我。”
……
搞什麼?
他是瘋了嗎?她是他的大仇人啊大仇人!
“郡王。”儀瑄的表情有些生硬,“按照閣老的意思,我會帶您離開王府。之後您就回封地,我回閣老處複命。”
“對呀,我回封地。你隨我一起回去。”趙慎溫和道。
“……”她拒絕。
“郡王。”儀瑄下跪,非常真誠的致歉,“恕奴婢無法從命。郡王府中,多的是會服侍人的丫鬟。奴婢粗苯,怕服侍不好您。郡王府雖不少奴婢一口飯吃,奴婢也不願作為丫鬟度此餘生。不如讓奴婢留在京城,為左閣老和郡王做事。”
她是絕對不能去的。
趙慎臉上的笑意已經褪去,目光微寒。看著身形纖弱的女孩兒跪在地上倔強的模樣,雙眼冷靜且決絕。他眯了眯眼,回到書桌前重新執起刻刀,刻下了一個“慎”字。
儀瑄很少對人下跪,膝蓋已經有些酸疼了,她輕輕把身體往左側傾斜,抬起右膝緩了緩,再是左膝……
折磨人的嗜好,趙慎和他妹妹趙玉柔還真是一模一樣。
“瑄兒。你跟著我,不會隻是個普通丫鬟。”趙慎慢慢說道,“你很聰明,聰明的人不會被埋沒。”
“還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會有坐上那個位子的機會?”
“奴婢不敢。”
她當然不相信。
她能用三言兩語就蒙騙過去的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趙慎笑了下,神情微妙,“左閣老怎會找了你來?你真是像極了那個人……那個人騙我的時候,也總是這副神情。”
儀瑄一驚!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試探?懷疑?儀瑄壓抑住自己抬頭看他的欲望,垂著腦袋悶聲道:“奴婢沒有。”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腳步聲。趙慎向窗外睨了一眼,笑道:“豫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