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逐漸大了起來。
順著屋簷往下落,成了無數條斷續的線。庭園裡的芭蕉被雨浸潤的綠意更濃。儀瑄半靠廊柱,眼神迷離不知在看什麼。
“傅大人說,王爺現在在衛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雙兒道。
儀瑄點點頭,“他去衛所做什麼?”
“整飭京城軍備。”
看來是真的準備走了。
自去年十月始,到今年的四月末,趙臻已經在京城待了將近半年。她記得,從先帝駕崩開始,四年來,趙臻總共回京的時間都不足半年。這次留了這麼久,應該是想多陪陪她。
儀瑄認真看著雙兒:“派人盯好了,王爺一出衛所,就請他回府。”
雙兒應諾,又擔憂道:“王妃快進去,彆受涼了。萬一得個傷風感冒的,王爺更加心疼您,就更不願帶您走了。”
這理由說動了儀瑄,她回了屋子,雙兒忽然想起來一事,告訴她:“對了,剛才在寶月樓的時候,魏大人的手下交給我一個瓷茶罐,說裡麵裝的是極品的蒙頂石花,您最愛喝的。”
儀瑄微微一怔。她對石花的喜愛一直未變,隻是石花難得,隻有親自跑到四川去才有可能購得,京城沒有賣,她才漸漸培養出對紫筍的愛好。
“那就好好收著。”儀瑄蹙眉看了眼天色,“茶最禁不起潮了。放到暖閣裡去吧。”
雙兒答應著去了。不一會兒,和平娘一塊兒進來。平娘已經知道了銀票的事。她為王妃打點王府,出了這樣的錯漏,她難辭其咎,趕緊著就來請罪了。
平娘一臉慚色,認罪的話說了大通,儀瑄才抬手讓她起來:“你我還是信得過的,隻不過這府中有小人作祟,咱們是時候清一清。”
平娘不解其意:“王妃是說……”
儀瑄笑了下道:“雙兒,你和平娘一塊兒去官中,查一下最近支領的銀錢,若有什麼不對的,立馬來告訴我。”
雙兒和平娘下去後。儀瑄一個人無聊,就下棋消磨時間。中途行雲進來給她送茶,見屋內沒人伺候,就留下了,儀瑄也沒說什麼。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雙兒抱著本賬冊回來。因跑的太急,發間沾著細密的雨珠,鞋底也濕透了,進屋踩了一地的水漬。
儀瑄看了直皺眉,“先去換雙鞋。”
雙兒懷裡的賬冊倒是一點雨也沒沾到,她把賬冊一放,表情古怪對行雲道:“你先下去。”
雙兒一臉敵意看著行雲,待行雲把門關上,儀瑄就努努嘴問:“怎麼了?這丫頭有問題?”
“是。”雙兒接過儀瑄遞過來的手帕子,擦了把臉,“我和平娘查到,行雲前些日子去官中支了六百兩銀子的票據,名目是給您采辦胭脂水粉。”
儀瑄向來不用市井上賣的那些,一般都是自己製,或者是皇家的禦貢。行雲此舉,明顯有問題。
儀瑄料到是自己院子裡的人,隻是沒想到是她,輕輕冷笑兩聲道:“禍起蕭牆啊!我平日待她不薄,還當她安分乖覺。是我小瞧了她!”
“要捉她問罪嗎?”
“不用。暫時先派人盯著她。”儀瑄把賬簿翻到打折的那一頁,裡麵赫然寫著四月十四日,行雲取六百兩水粉錢,不禁惱道:“官中那些人也是糊塗,我何時用官中的錢買胭脂水粉了?”
雙兒歎氣:“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都是認對牌做事。”
主仆倆又說了些話,雙兒去耳房換了乾淨衣裳,洗了把臉,回來時天已大暗,雨猶未停,淅淅瀝瀝的叫人心煩。
儀瑄嫌屋裡悶,就叫雙兒把窗戶打開透氣,有些惆悵的問她:“王爺還沒回來麼?”
“是。”
儀瑄低頭沉默半晌,說:“那你打水為我沐浴吧。”
儀瑄喜在沐盆裡加上足量的香料,出浴之後,渾身肌膚散發異香,清冷又勾人。以至於趙臻剛走到門外,就嗅到儀瑄身上的味道,陰沉冷峻的臉,竟浮現一絲笑意。
他走到儀瑄身側,向雙兒做個手勢,雙兒就下去了。
美人方才出浴,頭發還是濕淋淋的搭在肩上,皎若明月的麵龐,不著粉黛,清麗如水中白蓮,眼神迷離,粉唇猶帶水光。
趙臻頓覺胸膛燒的厲害。
儀瑄淡淡瞧了他一眼,不輕不重道:“殿下回來了。”
趙臻說是,見她拿起軟布,裹著一綹長發擦拭,便按住她的手,“我來。”
儀瑄將軟布交給了他。
女孩兒的頭發細軟如緞,平時捧在手上也留不住,很快就滑下去。濕了卻也光亮,趙臻不敢使勁,自上而下慢慢的揉下去,布濕了,便從妝架上取新的下來。
兩人靜默無語,卻在沉默中生出些依戀的情愫。
儀瑄看著鏡中的兩人,忽然輕問:“殿下要回西北了麼?”
“……恩。”
儀瑄不起波瀾:“那我呢?”
趙臻黑眸略黯,嗓音低沉卻溫和:“西北戰亂,京城安定,你留在京城是最好的。溫家會護你,魏襄也會保護你。聽話。”
儀瑄不知怎麼的,竟紅了眼眶,語氣也委屈起來:“殿下是要把我一個人丟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