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瑄還要再勸,身後卻響起一個聲音,是趙晏。
“她們若為難你,朕會給你做主。”
趙晏徐徐行至儀瑄身後,對沈才人說了這一句後,便含笑對儀瑄耳語:“我以為你要撇下我走了呢,心急跟出來看看,沒想到是跟個才人說話。”
他的聲音並沒有很小,沈才人也能聽見,忍不住對這二人的關係有了諸多猜測,又暗不忿,自己在外麵站了一天,在陛下眼中,她就隻是“一個才人”而已。
沈才人向趙晏施禮,目光殷切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不如讓妾來侍奉陛下用膳。”
“不必。”趙晏輕輕吐出兩個字。
沈才人尷尬說好,隨即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向乾清宮的大門走去,腿腳似有不便,應是站了一天腿腳僵硬所致。
待她身影不見,儀瑄叫來一名內侍,吩咐道:“給沈才人送些禦膳過去,就說是陛下賞的。”
“為何?”趙晏問。
“沈才人在乾清宮外站了一天,剛一見到陛下就被打發走了,心中必有怨氣。這時陛下該加以安撫,一來安沈才人之心,二來也讓後宮諸人看看,陛下雖不常常召見她們,但她們做了什麼,好與不好,陛下心中都有數。”
“況且,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今日生的隻是小病,無所謂侍疾不侍疾。但往後呢?若後宮人心離散,真到了要緊關頭,誰會真心服侍陛下?”
她這話發自肺腑,若不是真的關懷他,絕不會冒著觸怒龍顏的危險說出口。
“阿蘿以前也常做這樣的事。”趙晏陷入回憶中,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她總怪我得罪人,幫我周全善後,還向我歎氣日後她不在了怎麼辦。那時我天真的以為根本不會有那一日,阿蘿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儀瑄眼眶酸軟,轉過頭不讓趙晏看她的臉。
“某日夜裡,我忽然感到一股剜心般的疼痛,頭暈目眩冷汗涔涔,我當時就想,不會是阿蘿出事了吧。果然三天後傳來消息,說阿蘿薨於西北……”趙晏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繼續說下去,聲音變得低啞:“我忽然明白,將我與阿蘿隔開的並不是彆的什麼,而是皇位。”
“我寧願隻做一個閒散親王,到了弱冠之年便娶她為妻,我為她簪花,她為我煮茶,閒來談詩論賦品畫熏香。然而我終究是錯過了,隻能在這權力的泥沼中,一步步深陷下去……”
趙晏閉上眼,任風掠去眼睫上的星點淚水,再也說不出話來。
儀瑄悵然。
若真如趙晏所說,他不去爭皇位,那麼,她是極有可能嫁給他的。而她的人生也會有另一番軌跡。
“陛下,若你真選擇與姑姑廝守,也未嘗不會羨慕這至尊的地位。人總是渴望得不到的東西,可魚和熊掌安能兩全?”
趙晏睜開眼看她,半晌,終於淡淡笑開,道:“你說的不錯。可你知道麼?我對皇位並無多少熱忱,我隻是希望阿蘿能常常進宮陪伴我。阿蘿是個有抱負的女子,她遲早會找到效忠的君主。不是我,也會是彆人。若是彆人,那寧願是我。”
儀瑄雙目微睜,驚的無話可說。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幫趙晏實現抱負,原來至始至終,都是趙晏在配合她,實現她的抱負。
她竟從未察覺……
趙晏眼中有溫柔笑意,手指從她鼻梁輕輕刮過,“怎麼,很驚訝麼?我知道了,在你眼中我應該是個陰狠詭譎滿腹野心的人物……”
儀瑄忙搖頭,說不是。
“哦?那你是如何看我的?”趙晏饒有興致的問。
儀瑄沉默。其間浮雲來去,月光有一瞬拂過女孩兒的臉,有花開霧散之感。趙晏的心仿佛被什麼撓了一下,幾乎不能自持。
“陛下,若這深宮之中,能有女子像姑姑一樣對你好,你會像對待姑姑那樣對待她嗎?”
趙晏笑,“那要看是哪位女子。若是你,我想會的。”
“除我之外。”
儀瑄表情認真,說這話時不帶絲毫停頓,好像根本不對自己加以考慮。這讓趙晏覺得不快。
他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很多人都說我與姑姑相像。若陛下放心,我可以將沈才人帶回王府,與她相處個一年半載,讓她學習我的神態動作,再回來侍奉陛下。”儀瑄認真凝視趙晏的眼睛,“沈才人容貌舉止都與姑姑類似,那麼,有她陪在陛下身邊,陛下定不會寂寞。”
她知道這樣做對沈才人有點不公。但是,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而且沈才人或許還會因此晉升,且聖寵不衰,也算是件好事。
趙晏冷冷盯著她,“旁人就算學得再像,也不是阿蘿。”
“的確。”儀瑄肯定的點頭,話鋒一轉,“同樣的,我與姑姑再像,也不會是她。”
趙晏俯身逼近儀瑄,眼裡儘是幽涼意,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儀瑄本能的後退卻被他捉住手腕。
“可是,阿蘿,你不就在我麵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