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時候天氣漸漸寒涼起來了,北風瑟瑟。宮裡偌大的地方更顯得森寒。
夜晚漸漸拉長,人們圍著火爐烤火,有些話就這麼在火爐旁一傳十十傳百,傳的宮苑裡人心惶惶。
有宦官說在夜裡打更的時候看到先帝從牆根兒底下走過,也有宮女說在樹林子裡看見先帝懸在半空票飄蕩蕩,還有人說在乾清宮外瞧見先帝……
各人經曆不同,相同的是他們形容的先帝都是一身白袍,長發披在腦後,臉蒼白,一看就不是人的樣子。
是鬼。
宮裡鬨怪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上頭不給說,但宮人們還是暗地裡說的起勁兒。畢竟這宮裡枉死的人太多了,陰氣重,碰上一兩個怨氣大的也難以避免。
先帝失蹤十幾年了,照目前的情況看,人大概是死了,鬼魂執念太深又飄了回來。
大家都害怕,晚上縮在屋子裡不敢出來,三五人聚在一塊兒竊竊私語。
於是有膽大的人說,先帝是回來找豫王報仇的。
大家深以為然。
且不論誰對誰錯,上位者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們哪裡評判的了?但豫王造反推翻了先帝是事實,先帝在外漂泊這麼多年有家不能回,這怨氣是夠大的。
先帝鬼魂回來找豫王報仇的謠言在宮內不脛而走,很快傳到了豫王府。儀瑄聽後,一陣惡寒從心底泛起,竟然覺得這謠言有幾分可信。
她想到那天去北鎮撫司感受到的冷冰冰的視線。
她也不是全然不信鬼神,畢竟她現在還能活著,就是一件挺不可思議的事兒。
晚上儀瑄單獨跟趙臻待在屋子裡的時候,她便問他有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
趙臻點頭。
宮裡多的是他的眼線,在謠言剛開始傳出的時候他就曉得了。
“我找魏襄查過。”趙臻手指點了點桌子,眼皮一抬看著儀瑄:“可惜沒查出什麼來。但凡是說自己親眼見過先帝的宮人,過幾天就神誌不清瘋瘋癲癲,問他們也沒用。”
儀瑄順著男人的手勢坐到他腿上,雙手環著他脖子,驚訝道:“全部都瘋了?沒一個正常的?”
“是,全部。”
儀瑄蹙眉:“可如果是被鬼魂嚇傻了,第二天就該神誌不清了吧,又怎麼會過幾天?這樣倒像是有人故意想放消息出去,等他們宣揚完自己的撞鬼經曆,再下藥把他們弄瘋。”
儀瑄抿抿唇,又道:“我也隻是猜測,到底是鬼魂作祟還是人為,現在還沒法兒定論。”
“我覺得是人為。”趙臻挑眉。
“為什麼?”
“趙寰最近都不太安分,我猜是他搞出的事情,提醒大家我當年是如何害慘他的父親的。”趙臻撩開茶蓋,舉起茶盞喝了口,冷笑:“而且趙晏有那麼容易死?”
他的人都沒找著趙晏,又有誰能殺死他呢?
病死,不太可能。餓死?更是笑話。
這世上哪那麼多鬼鬼神神的,不都是人在借鬼神達到自己的目的。
儀瑄捧起男人的臉,“那你打算怎麼辦?這謠言肯定不能再傳下去了,否則那些不服你的人正好以此為噱頭,跟你作對。”
朝堂上最不乏的就是野心家,表麵對你恭恭敬敬,背地裡不知多想取你而代之。這些人一時臣服於你的威勢之下,但凡有機會便會出來咬你一口。
這種人不可避免。所有帝王都希望臣子忠於自己,但人心隔肚皮,真正忠誠的也就趙臻那幾個心腹。
“不管。”
“啊?”儀瑄迷茫的看著他。
趙臻笑,刮了下妻子的鼻子,“放任謠言傳下去,我倒要看看趙寰還有什麼手段,還有朝中哪些人心懷鬼胎的。”
*
謠言果然愈演愈烈,不僅僅是某人在某處瞧見了先帝的鬼魂了,謠言的風向慢慢指向了豫王府。
豫王謀逆,卻沒有給先帝應有的待遇,更不該追殺先帝。
時間一久,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當年那場血腥真實的麵目。
是先帝屢屢逼迫,導致趙臻這個做臣下的不得不反。
然而如今的人不會去了解真相,隻就這件事的結果而言——趙臻太不厚道了。
一代帝王被當做流寇追捕,到底成何體統?
這天的朝會,禮部的官員出來說話,提出要儘快找到先帝的所在。若是先帝還活著,那就迎回來好好奉養,如果先帝已經駕崩,便要依禮舉行國葬。
說話的是禮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說話的聲音都在抖,頭低著害怕極了。
很顯然,官大的不敢說,便隻好推下麵的人出來送死。
當著豫王的麵說這種話可不是送死嗎?
趙臻目光隻在那小官身上停留了一瞬,冷然瞥向站在前頭的禮部尚書、禮部左右侍郎等人,他們被趙臻看得一抖,卻還勉強維持著儀態。
趙臻冷笑道:“這份奏疏寫的好啊,不知是誰的手筆呢?”
那小官低著頭不敢說話。
禮部左侍郎想回頭瞪那小官,剛轉了半個頭就發現趙臻還盯著他,心裡發虛,便又扭過頭去。
趙臻繼續道:“情真意切、絲絲入扣,應出自禮部左侍郎邱大人之手,對不對?”